说话是一门艺术。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是艺术中的艺术。
而从未有过这方面培训经验的方白,对这门艺术明显是一知半解的。
“你的名字,是叫紫么?”
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方白自认为已经考虑到了八云紫的心情,所以他才没有把八云紫的真名全都说出来。
但在八云紫的耳中,这个问题可就不是这个意思了。
“嘿,我已经知道你的部分真名。”
“你猜猜,我知不知道你的全部真名?”
这才是八云紫真正听到的问题。
或者说,是“恐吓”。
就像审查贪官——假如审查人员是拿着具体账目来的,那贪官反而不会太担心。
具体的数字就摆在那里,只要能给那一笔一笔的赃款找个合适的名义,那这问题也就不大了。
可如果审查人员是空着手来的,张嘴就是一句“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问题,并掌握了一部分证据。你最好老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没准还能保全你的九族”——试问一下,面对那几乎已经可以把他置于死地的证据,哪个贪官的心里不打哆嗦?
当然,具体问题还要具体分析,这还和被提问者的心理素质有关。
如果是酒吞童子被问了相似的问题的话,她一定会一边鼓掌一边夸赞,用那充满玩味的目光看着方白,做出类似于“老爷好厉害啊,那老爷再猜猜我姓什么,猜对了有奖励哦”之类的回答。
可现在,坐在方白对面的人不是那个天生邪恶,无法无天的酒吞童子。
而是天生就十分谨慎的八云紫。
而像她这种谨慎过头的人,又往往都有一个特点:
“喜欢多想。”
“还总喜欢把事情往坏处想。”
比方说,现在。
“他知道了我的真名?”
“但是他却没有全都说出来,而仅仅只是说出了一部分。”
“这是什么意思?”
“威胁我?”
“不,应该不仅仅是威胁。”
“而是在等我……主动交代。”
想到这里,金发萝莉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惊惧。
她害怕了。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透露,甚至今天还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可方白却能准确说出她的真名。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方白早就知道她的真名。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拆穿她,反而是一直守护在这里,帮她“护法”。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欣赏。”
这是八云紫想到的第一个答案。
她知晓自己的天赋究竟有多么的稀罕。
从神明的恐惧中诞生的妖怪——单是这一点,就足以奠定她在“妖怪”这一群体中的地位。
所以,方白对她的态度,应该是欣赏的。
“其次,或许还有亲情。”
八云紫想了想,觉得这也应该是方白还没有对她动手的原因之一。
不管怎么说,八云紫都是从神明对方白的恐惧中诞生的妖怪。
在这个神秘尚存的上古时代,以这种方式诞生的八云紫的确是方白的“直系子女”。
与酒吞童子那种“捡来的孩子”不同,她是天生的“自己人”。
因此,就像八云紫天生就对方白抱有好感一样。
方白对她抱有好感,也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最后,他应该是在等我主动认错!”
八云紫继续猜测道。
她知道,自己犯下了“偷盗”的大错。
现在她将那些酒器还给了方白,方白也没有追究她的责任。
可是,现在不追究,就意味着以后永远不追究了吗?
与其等以后翻旧账,不如现在把事情了结。
“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
八云紫在心中默默地想到。
而与此同时,就连八云紫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在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中,已经积攒了不少的小珍珠。
“我,我。”
心中害怕的小萝莉,跪坐在方白的面前,嚅嗫着嘴唇。
她仿佛是想说些什么。
但或许是因为害怕,又或许是因为后悔——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而在最后的最后。
“我,我也不想的啊。”
看着方白那严肃的表情(实际上是迷惑)。
绝望的情绪,从八云紫的心房中迸发了出来。将她的喉咙,连带着那已经快要控制不住的眼睑,一同冲垮。
“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你。”
“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你喝酒时的样子。”
“所以,所以我才将那些东西偷偷藏了起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惹你生气的啊!”
……
八云紫哭了。
哭得很突然,而且还很大声。
转瞬间的功夫,那止不住的泪水就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很委屈。
她可以发誓,她真的没有故意惹方白生气的意思。
她又有些痛恨自己。
“如果我也喜欢喝酒就好了。”
她忍不住地想到。
她也想像酒吞童子那样,拿着一碗酒坐在方白的面前,和她最喜欢的“父亲大人”对饮。
但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反感那些酒水——就像是从灵魂中产生的排斥一样。
“不能喝酒”这件事,从她诞生之时就已经烙印在了她的灵魂之中,成为她必须要恪守的“规则”。
而与此同时,方白则是迷茫的。
“发生了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仅仅只是问了一个问题而已。
怎么就把这个小萝莉给问哭了?
还有那个“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又是什么鬼?
他有生气过么?
方白挠了挠头,有些迷茫地想到。
不过,在片刻之后。
“呜,呜呜——”
看着那虽然已经停止了哭喊,但是却依旧在不停地抽泣哽咽,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的小萝莉。
方白知道,现在已经不是谈论“是非对错”的时候了。
“唉,女人啊。”
“你的名字叫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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