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你不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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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是厚重的一拍,不知是不是今天有事发生,所以王师兄比往常更加热情,拍了不止一下,拍了又拍,还好我早已做足了准备站好桩式就立地生根,不然真会被王师兄的热情海浪给拍跌倒。王师兄是少有的门内年轻一代辈分年纪都能大过师姐的人物,他也顺势给他的云师妹拱了拱手见了见礼,然后又把话头转向了我:“苏长老真是眼光好,能寻出杰师弟这么高这么帅的俊才,更不用说师弟还这么会说话,比师兄强多了,人才济济,好啊好啊!师弟也来见识见识吗,等会儿你有不认识看不明白的就问师兄,师兄一定尽我所能给你讲明白喽~”

然后又站到我身旁来,一伸手就非常自然地拿过青苔剑,单手拿着仔细看了看又欣喜道:“这是苏长老的剑,苏长老果然很喜欢你啊,我也同他一样很看好你,你要上进啊,不要辜负了苏老。”紧接着另一只手就牢牢攥住我的左手看上去是不打算再放开了,云师姐则在旁边看热闹的笑个没完,也顺手从我右手接过了她的佩剑,让我能专心应对热情过头的王师兄。

还好王师兄家长里短事无巨细地糟糕谈话没有捱多久,场中就出现了变化,从大殿中走出两男一女共三位老者,脚步位次略分先后,逐渐站定后拱卫出一位男长老在前,三人皆立于大殿台阶之上殿门前的平台。三位长老都空手抱袖而立,当前那位长老我倒是认识,正是王师兄的授业恩师,不知名讳,但听过大家称呼他为宋长老,其他两位也略有些面熟,依此来看既是王师兄的师父主持,那掌门就不会露面了,我至今也尚未有幸得见掌门真容。

青虹虽有五峰但却远不如那西府大帮荨麻有九峰十八寨之多,以我浅见果然门派还是和帮派山寨这些有所区别,贵精不贵多,不需要那么多枝枝叶叶去攫取资源。只见宋长老先清了清嗓子,又凌空拍了拍掌,用右手食指比划了一下,于是广场上的弟子们都尽量凑上前些,逐渐排成松散的行列显得听长老们训话严肃整齐些。我们三个自然也随着身边人往前凑了凑,我自是被王师兄大手紧紧拽着往前的。

宋长老一张国字脸生得方正,面目无任何神态的时候都带着些严肃,似乎是个很严谨很讲规矩的长辈,再听他中正平和的声音,得,一听便知怪不得能教出王师兄这样的弟子,弟子类师估计是一个模板所以正对了胃口。

宋长老在台上说道:“诸峰昨日都收到了传信,刚好在东风郡白练派左近有珍宝现世,此事本与我派无关,本派也并非巧取豪夺的无道匪类,此事缘起于东府盗门亦可称空空门的‘钩金手’和专挖坟掘墓的‘撬棺刘’处理过界之争,两帮人马互相拿捏不下,死伤颇多,‘钩金手’虽是三教九流鸡鸣狗盗之辈,但毕竟在东府盘根多年,势弱之下请到白练出面主持公道,白练因与我派素来同气连枝,故相邀我派共同主持局面,此事还有一大义所在,那'撬棺刘'此次盗发的是一位武林前辈的坟墓,这位前辈虽然无后,但白练有已故长辈遗留手记佐证了此事,且这位前辈与我两派皆是有旧,断不可让前辈遗留之物落到奸佞小人手中。”

义正言辞地讲完一段后宋长老并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只是理了理思绪又继续道:“既是名门大派,更不该以势压人,何况‘撬棺刘’在知事不可成,白练的人未到之前就已经讲此事传得整个东府沸沸扬扬,白练派出的长老如今已经惩戒了那盗墓贼,并让他替那位前辈出资出力重新修建了坟墓,立下毒誓今后不得再入东府地界。

至于坟墓里发掘的东西,白练的长老们检阅过后留下了有利后辈适合传世的一件,其他的陪葬之物则是封埋回了坟墓,这件宝物江湖不说是人尽皆知,但四面八方都有人想赶来一争,所以两派共同决定无论何门何派,能者得之,但男子年岁不可超过弱冠三岁,女子年岁不可超过花信,此事由两派作为主持见证,若有违此举者东府大小势力共诛之。”

待到宋长老讲完,所有在场的弟子只要不是脑子是木头做的,现在都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也知道了接下来就应该照惯例开始选拔代表门派外出的人选了。三位长老纵使功夫再好也不会傻乎乎搁那一直站着等结果,小声唤了几位熟悉些的弟子去大殿里给他们三个搬椅子去了,而剩下的弟子们自然逐渐向场地两边散开些,形成个半圆,总要留一面给长老评价点拨不是。

青虹剑派的人是不可能怯场怕生的,何况练剑之人最不可缺乏锋锐之气,场中很快就有弟子约战‘乒乒乓乓’地打了起来,有的对自己掌控力有自信的用的是真剑,有的彼此关系好怕失了手误伤的用的是场边一些盖着油布的竹篓子里放着的木剑,木剑上面擦满了白色滑石粉,中剑之处或刺或划一目了然。

还有些不见真火只拼招式纯熟精妙与否的则是连鞘带剑轻磕轻触,大家都是熟门熟路很快就比试完了好几场,还有更多的是年纪成了卡住自己的门槛,只能暗自惋惜,自然是下不了场了。我身旁王师兄看得倒是很投入,对表现尚可的弟子他为之欣慰,连连夸赞,对于意外失误棋差一着的弟子他就叹气抱憾,不过即使他叫好也没松开我手去拊掌,还连带把我左手高举喝彩。

对此我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更糟心的是王师兄的讲解简直是言语匮乏至极,只会说:“这招甚好,时机很好,这招不错,可惜了可惜了,不该这样啊,还可以这样啊···”王师兄投入地自顾自讲个没完,师姐也没法开口说话,这真是一种煎熬。

终于场中出现了片刻的冷场,一场比斗结束后竟无人接住场面,我终于逮到可以解脱片刻的良机,将王师兄右手一甩开,从他左手上拿回我的剑,潇洒地说了句:“王师兄,我去了。”留下还在原地发愣的师兄,此刻我虽然后脑勺没长眼睛,但他一定在挠头疑惑怎么我也上场参与比试了吧。

我将剑拿在右手斜举,左掌搭在右拳背之上,之所以不竖着举剑作揖,是因为我觉得这样更美观更帅气,于是我成环向场边行了礼,带着友好笑容声音洪亮地开口:“在下松骨峰龙世杰,不知哪位俊伟师兄或是清丽师姐愿意指点一二,先行谢过师兄师姐点拨了。”我话音一毕,场下却有些安静,有些弟子可能眼熟我,但绝大部分对我是陌生的,不过台阶之上的三位长老似乎也表示了默许,看来果如苏老所言,面皮一厚绷起来还真没人明着跟他较真。

积极的青虹门人并没有让我久候,我斜对面马上有个面目年轻的小哥对上我的眼神后跃跃欲试,刚喊了一句“我来~”结果就被他旁边一位站得更靠前的男子左手执剑拳背一拦推在胸口,踏前一步走出人群,脸上颇具玩味,半笑不笑地来了一句:“苏老何时又收了一位新弟子,我这青虹大师兄怎么不知?”

这人身高不过与王师兄相仿,但身形上瘦弱许多了,样貌倒是很俊朗,不过客观公正地说比我就略输几分了,比起卓春泥那又是更差了几分,若是非要让我寻个人来作比较,那可能是和段府主长子段朝露在伯仲之间,只是风格上不同,我面前这位更像迎风招展的花树,我当然是认得他的,每次路过演武场他定在指点师弟师妹,打过几次照面,他远远地斜眼看过我和师姐几眼,但没有交谈过。

他就是青虹年轻一代不出意外的接班人,掌门的独子,师姐评价的爱出风头,爱指点说教的青虹大师兄,他名叫杨劲松,虽然他因为掌门的血缘关系加上直接拜师于掌门是名义上的大师兄,但实际上师姐年龄比他略大些,应当我与我相仿,师姐不过是年纪比王担山年纪小了些,苏老虽然与宋长老同辈但是实力和入门顺序其实都要略靠前于宋长老,所以师姐有在私下跟我开玩笑说过,就算背景年纪辈分都加上,杨劲松他也得喊云师姐一声大师姐,世界终究难免要论一论出身,师姐有个东风郡郡尉的父亲,哪个弟子对她不是客客气气的。

正想着师姐的玩笑话,‘大师姐’果然没让我失望,淡淡香风若有若无一闪而过,就已经将我护在身后,绣口银牙厉声道:“龙师弟来参加比试是苏老的安排,轮得到你来置喙吗?再说了你大师兄欺负个新人合适吗,让我这个大师姐来试试你的长进如何,杨小松怎么不喊声师姐来听听,这么没大没小的!”

杨劲松自然不会轻易露怯,否则以后还怎么撑得起大师兄的威严,马上绵里藏针地回了一句:“龙师弟主动上场,自然是有些信心的,比试本就是取个力争上游之意,我收着手指点他一二,他定能收获良多,我可没有质疑苏老,我这是帮苏老培养门生呢。”

杨劲松刚刚招架完师姐,我还沉浸在师姐回护我的飘飘然中,孰料到另一猛攻又奔杨劲松而去,王师兄腾地一步纵跃过来,右腰上挂的佩剑还磕了我腰一下,撞得我酸疼,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姿势拔剑非要把剑挂右边,低音大嗓门轰隆隆地响动起来:“劲松,我来试试你,老是拿下不你,我上次回去又练了许久,你冲我来,别冲我世杰师弟。”

师兄师姐尽管在我心中份量天差地别,但他们的真情实意都让我一样的心头一热,我当然也不是什么一定要注重形式的人,在不清楚自己具体进步了多少,临场表现如何的情况下,我也是会选择变通的,于是我想好之后明白该我展现一下气度了:“师兄师姐的爱护让师弟我真是感激涕零,既然掌门高足愿意屈尊指教,这等良机真是求也求不来,杨大师兄君子之风与兵器正合,定是会留手让着我的,还望杨大师兄莫要一时因拘谨而踌躇,师弟实在不愿错过。”

说到此处我还略一歪头俯身,以掌撑拳诚恳地行了一礼。哪知这‘杨太子’还真是太年轻天真,马上就接过了这一抬举,非常大方正气凛然地说道:“既是如此,皆合你我心意,我就剑不出鞘,以鞘应你,若是我不得已出了鞘,那就算我输好了。”我听闻此言已是开心起了一半,但哪能留下伏笔埋下破绽,忙试探着发问:“师兄宝剑珍鞘,若是我剑不小心嗑花划烂了剑鞘,如何能弥补师兄爱剑受损之失,不如我们二人都如之前弟子以鞘点到即收如何?”

杨劲松赶忙云淡风轻地一拂袖:“师弟不必瞻前顾后,区区凡物怎比得上同门情谊珍重,师弟放手施为即是。”于是师姐用眼神鼓励了我一眼退回人群中,王师兄则是又重重拍了一下我的左肩才罢。我调整好心神,凝心静气,将青苔剑出了鞘,将鞘掷回给王师兄,双手剑本就与单手剑大不一样,完全不需要用到剑鞘的一些奇思妙招。

当我把眼神逐渐凝聚在杨劲松的身上,思考着该先手还是后手的时候,谁知道他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你,不该来的。”我一头雾水,脱口而出回了他一句:“可是我已经来了啊。”没想到他还有后话:“那你一定会输得很惨的。”“我赢了才不正常吧,再说了这是比试啊打不过我认输不就结了。”杨劲松的脸很明显地抽了一抽:“你,让我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