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儿女总不能纠缠于离别伤感的情绪太久,苏老毕竟也是从江湖稚子一路而来成长至今天的老前辈,他深知宁在一思进,莫在一思停的正理。次日他刻意晚起避开了道别,我和师姐在屋外隔着房门恭敬行了一礼随即离开。待到与师姐行至知客亭时,一向认真严谨的王师兄自是已经早到,邵安和陈翠微两位弟子可能是因为年轻,加上毕竟是分脉选出的独苗,所以也谨小慎微早早便来了。
此刻都带着各自行李和佩剑在知客亭中候着,连同着知客亭的一位值守弟子都侧立在圆石桌旁,只有王师兄是坐着的,以此来显示尊长重道。当我们到来之后自然云师姐也是该落座且是上首位置的,我也想坐下歇歇,不知我这半青虹门人半江湖人的身份够不够格坐下,但是热情活泼的邵安却主动找上了我攀谈,我自然是坐不下去的,只能陪同他一起站着闲聊。
约定碰头出发的时辰是辰时,结果杨劲松和远黛峰上另外两位弟子郭怀德,许必行直到将近辰时二刻才联袂而至,姗姗来迟的杨劲松竟然没有一点误了时间的羞愧自觉,肩上也是空空如也,由郭怀德一人帮他背了两人的行李。来了以后也未和大家打招呼,而是大喇喇地开口道:“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出发吧。”
王师兄作为副领队,在即将离派之时更显稳重,并没有出言诘问。云师姐可不会顾及什么大师兄的面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招呼我出发了,我深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道理,何况早就听烂了杨劲松的小心眼或者说小孩子气,自不会在已跟他略有间隙的情况下再添新痕。但邵安就不一样,年轻气盛,锐意十足,现在有了带头的,当然是凑热闹一样跟了很清晰的一声“哼!”,若说师姐的那一声是愤意,邵安这一声就是带着讥讽。
陈翠微则像个寻常人家跟着憨厚大哥的小妹妹,邵安则同我并肩跟着云师姐脚步后面,我们五人分前后排头走前些,杨劲松三人则押后跟我们隔着点距离。留下一声不敢多吭的知客弟子在后面保持行礼姿势送行等待我们走远。
上山虽难下山却只是须臾,虽然此去不过是东风郡境内,至多不过两天一夜行程,单凭脚程无需车马,行路快些明日即可抵达。但毕竟是前去夺宝,少不了有一番争斗,养精蓄锐留足休息时间才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明智之选,所以在冶金庄采购些便于携带的食物还是很有必要的。
一行人专门停下商议讨论了一下,认为并不需八人一齐去,杨劲松要表现一下身为领队的作用,唤过郭怀德耳语几句可能有点让郭怀德或者郭,许二人同去的意思。云师姐一个挤眉弄眼的眼神抛过来,我立马会意,顺便还被师姐的俏皮眼神心头荡漾了一下。我主动请缨站出来说了一句:“既有师兄师姐当面,便自有后进代劳,不怕诸位知道,在下曾经在市井街头略作混迹,此等小事正是在下所长。”说罢我就拉了邵安同我一起去采买,多个小年轻拎东西的不是省力许多。主要是一举多得,正好革囊里的酒早已被我在山上喝了个精光,馋虫酒瘾早不知犯了多少次,也顾不上这冶金庄的酒糙,打满打满,一定要打满。
除了同邵安买了些烧饼,熏鸡熏肉,我还在这铁匠聚集的庄子里寻到了皮革制的鞓带,这样我也可以将剑挂在身上,不用时刻提溜着了,我还买了一条黑色的抹额,正好可以搭配卓的这身白衣,冶金庄有些小摊还卖着小剑形制的铁簪子,毕竟此庄主要为青虹门人打制长剑,这个簪子应当算此庄特产了。邵安可能鲜有下山,我也给他买了一个,给师姐和王师兄各带了一个,至于其他人还不相熟,我想还是少显刻意为好。
待到我俩折返,其他人都没什么等待的抱怨,只有杨劲松这个城府太浅的少爷一脸不耐烦直接就挂在脸上,晨间迟到怎么不见他有什么害臊呢。虽然采买的是共同的食物,但我肯定不会找谁讨要费用,即使如今的我也不甚宽裕,不过这既是我卖人情的机会,也是给师姐撑面子,我自然不会坏了局面。
我可没有郭怀德那样的“急公好义”,我让邵安把买来的食物几个装水的葫芦都按身材估计食量分发给每个人,要是让我俩一路背着当人形骡子,这我可不干。好在大家都自觉接过了,没有人多言,一行人仍是保持下山时的队形,一队五人,一队三人。邵安还是喜欢凑我跟前耽误我跟师姐多亲近亲近,至于王师兄不知道怎地被陈翠微缠住了,看来王师兄不知不觉中竟然多了一个拥趸。
我趁着那支三人队看不着的时候把买的簪子送给了师姐和王师兄,也是存了点怕他们看见后心生芥蒂的意思,至于陈翠微都已经展现了亲近王师兄的意思,那我单单送给王师兄她应该也不会有意见。王师兄自是喜怒形于色的坦荡人,收到我的礼物他并不在意是否贵重,高兴地同我勾肩搭背,一直感慨门户所限,否则他一定要把自己对青虹剑法的理解倾囊相授。
云师姐可能冶金庄逛了多次了,加上她出身的显贵,对这等小玩意儿自然不会觉得多稀奇,但毕竟是我这唯一的师弟送的,还是带着笑意收下了,至于我自己的我早就同买到的抹额一起穿戴上了,这下终于可以绾髻了。
单是一左一右迈步赶路也能看出不少东西,青虹作为当世少有的顶尖势力,将我剔除在外,这七人就已经代表了青虹学艺层的最强实力,同时也意味着他们是武林年轻一代有数的高手,但他们似乎竟无一人可与飞掠旷野已颇为写意的卓春泥相比。看来卓春泥也是背后有高人倾心调教,不过我也可以据此略加推测,卓春泥的内力修为应当不会高出太多,应当也是初盈至望月,说不定我已赶上了他的境界,若是让我做猜想,云师姐和王担山师兄应当是这行人中内力为最者。
我们此行远远经过东风郡郡城而不入,径直奔白练派而去,东风郡毕竟是繁华之地,一路上所遇村镇并不少,我们晚间也不用在野地中过夜了,这让我之前来青虹路上已用出感情的野地套装没了用武之地,我也没法展示我的野炊之能了。
最近在松骨峰上行了不少庖厨之事的我已逐渐意识到艺多不压身的至理,特别是五味乾坤之术更是拉近关系,培养感情的上上之选,虽然我以前没什么经验,但我已发现我的赏味天赋,五感灵敏,这对于厨艺的增长帮助很大,而且随着游历日久,我已经明了民生疾苦才是常见,我的家境在这世间属于鲜见,家庭带给我的见识是不小的助力。
大派弟子毕竟不是憨头愣脑的江湖新手,寻了一大镇的积年老店才敢入住过夜,即便是在自家门前地头,仍不能粗心大意。一整日相处下来,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我已经敏锐地发现我们两伙人也并非绝对的壁垒分明,譬如那许必行也有自己的骨气和个性,对杨劲松的亲近巴结远不如郭怀德那么扎眼。
至于杨劲松可能是家世的影响,可能他也不知不觉中被掌门培养出了一些领头羊的本能,总是很尴尬,很局促地找机会同邵安,陈翠微搭话,甚至颇为大度地指点一些修炼诀窍,虽然我不经意间听到一些,但因为我没有学过青虹派的内功所以不明就里,不过看邵安和陈翠微惊异连连,获益匪浅的神情,看来杨劲松为了栽培拉拢青虹人才还是交出了一些压箱底的东西。
毕竟都是同门,再怎么少不更事也会在师兄师姐的管教下有所收敛,小摩小擦当然无可避免,但出了山门后总是会不自觉地克制自己保持一致对外的。云师姐不是也彻底地拿出了一副冷面话少可靠的大师姐形象了吗。
我们在离开山门的第二日午后到达了目的地,这是离白练派约摸十里有余的一处古迹,规模不小的荷塘正中建有十字亭却并无抱厦也没有隔断出房间,四面透风延伸出四段曲折廊桥至岸边,时常有附近居民和旅人来此欣赏荷花和古建,但此古迹并没有任何文字图画标记留存,后人也无从得知此景何名,只有个四方亭的俗名。
今日云集此地的江湖人士早已成百,将闲杂人等不会武之人统统净了个场,我们来时早已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也有过讨论猜测,据说那位已故的‘铁犀牛’前辈坟墓就在离这四方亭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说不定这四方亭的由来便跟这位前辈或白练派有关。整个塘边也并非是围得水泄不通,大多东一堆西一堆,同来的,亦或是到此后发现彼此相熟的,各自聚拢在一起。还好并非如我来到此地之前想象的,得在我们中找个嗓门大的面皮厚的大喊:“青虹剑派到!”来开道,这活我可不乐意干,多丢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