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古剑藏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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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于师兄的实力有多强,但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一下待会儿他是否上场还是很有必要的,若是他已经过了之前宋长老所说的限定年龄,那我取得此宝的可能性就变大了许多,我也不想和于师兄对上,可能既输了面子又伤了和气。

不曾想于师兄可能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我们竟是如此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笑容,跟我说:“师弟啊师弟没想到吧,我今年刚好二十有三,出来前师长们可是交代了得让我用实心,下实力,可不能随意让外人出了风头。”紧接着他又向我靠拢了一点,搭住我肩膀,小声耳语道:“不过嘛,我一看你就非常入眼,你又是跟青虹有沾连的,自不算外人,我适当给你留留手,话咱说朝前,你要是真的本领糟糕,我也不太好演得过于明显,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我自然是笑纳于师兄的美意,也同他搭了搭肩以表谢意。说是要磨蹭些再来的白练长老也并未让我们等太久,随着人群中齐齐骚动和视线的转移,一骑自道中驰来,逐渐减速而后骑士下马将马拴在百余步外细树干上,自马鞍袋中取出一布包,然后就是一佩剑的灰白长衫老者足尖一点,竟如风中一片灰白树叶,径直越过人群头顶飘然而至,眼看即将坠于水中,再于荷塘中换脚一点水面,又是轻飘飘似无重量般被一阵风送进了十字亭中。

这两下起落足见这位老者功力,整个人在空中姿态几乎毫无变化,是对身体控制精妙,轻功至简还真的表现,百余步外起跳,声势微弱但不见力竭,高度距离都恰到好处,加上能在水面上一踮就继续保持落叶般轻缓,这是内力于轻功的运用已十分纯熟的实证。

想来这位应该便是白练此次派出主持的长老了,老者长须与衣服是同样的灰白颜色,长度及胸远超苏老,用一木簪盘了个发髻同样发色灰白,整个人如同一只仙人豢养的灵鹤,但面目却眼睛狭长,鼻梁长嘴唇薄,肤色略白,透着一股凶厉之气,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长相更显得年轻些的君莫叹前辈。两人虽然长相不同,但那种不怒自威,令人生畏的感觉确是相似的。

老者略微抬高了一手托举的布包,语气清冷嗓音略有些扎耳,似民间卖艺弦类乐器的长鸣泣诉,声音却传遍四方各处皆清晰可闻:“老夫是白练派一老翁,久未于江湖中走动,已是作古的高堂怕我吃苦遭难,给我取了个吉名布知苦。真的是越年老越想爹妈,亲恩难报啊~”老者这颇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后半句却无人在意,那轻描淡写道出的名姓却引起了不小骚动,叽叽喳喳地讨论当中我分辨出了一个重复出现的名号“裹尸布”,听到此名号者无不是谈虎色变,只有我们这些年纪尚轻的小辈不明所以。

好在我的好奇心终于有人替我分担,邵安拉了拉王师兄的衣袖,弱弱地问:“王师兄,这个‘裹尸布’是不是说的这位白练派前辈啊,我们村下葬我见过,拿那裹尸体的布作名号是不是有点瘆人啊?”王师兄倒是个关心后辈的,大手用力摇了摇邵安的肩膀声音洪亮地说:“出来闯荡江湖名号吓人点怎么了,越吓人麻烦越少,等我将来出了名,指不定我也给自己取个大坟山啥的,一听就手上人命没数。”

我一听王师兄这话也来了开玩笑的兴致,凑了下热闹:“王师兄,别人那名号都是打出来的,自己取的未必有人认可,我看这位前辈的名号虽然沾了个姓,但能最后跟下葬之物扯上干系,定是尸山血海中趟出来的,我看你可是心肠软得紧,未必能有这么吓人的名号。”

王师兄这时候却摆出了几分斗志,对我挥了挥拳,自信满满地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将来遇到不平事,未必没有见血的可能,我该心狠之时绝不手软!”我和王师兄正在这里打趣,王师兄还在给自己畅想的未来鼓劲,于师兄却是早已烘烤好了衣服,穿上了外衫,身子板正地站好,目光紧盯十字亭,我预感到似乎有什么要发生。

只听那亭中的布长老继续说道:“既然列位已知我身份,我们就来讲讲正事,消息灵通些的或已得知,此次由我青虹,白练两派共同议定,弱冠不过三,花信以下的江湖后生皆可参与比试,但今日来者如此之多,总得沙里淘金筛掉一些,我想这应该不会有什么异议吧?”

尽管布长老的名号足以威慑不少人,但没想到可能是人多声势也大,自然助长了一些江湖游侠的底气,一位男子臂上戴着袖箍,袖箍之上远远看去努力辨认似乎是一个“法”字,他身着捕快皂衣,年纪看着似与邵安相仿,腰间别了一对铁尺,面貌则甚是普通,不过公门中人少有面目猥琐之辈,他带着颇为不客气的语气发问:“在东府你两派确实无人敢捋虎须,但我正法盟中人在朝廷体制下行走,断不会惧了你,‘裹尸布’是吧,我有在卷宗中见过你,我公门中‘笑叹二使’单出一人也能卷了你。我正法盟王盟主被事拌住了还未到,难不成他也没资格一争?”

布长老不用表情变化,都依然是一副凶人面目,他可能也拿不准这个王盟主是年纪超了标还是来迟须让我们等一等,但正法盟依托公门,是尊庞然大物,纵使其中成名高手不多,也不好轻易开罪,是故布长老还是呛了一句:“小辈牙尖嘴利,若是那王恢恢当面,我还可以托举后辈一手,至于你算什么阿猫阿狗?他能来定让他亲自管教一下你,正法盟都出些什么孟浪之人!我派首徒于君酌愿接受挑战,凡是年岁在而立之下的皆可上来试手,但若是要参与之后的夺宝,还是得按之前定的标准来算。”

四下众人听闻布长老此言,不少目光向我们这边投射过来,之前于师兄同我们打招呼以及闭气比试早就引起过不少关注,几乎人人皆知我们这群人就是青虹白练两派的代表,之前于师兄整理衣衫,原来是为了此刻做准备,应当是早在山门中就有过通气,不过而立之下尽可来试是否有些托大,六七年的火候差距于师兄能弥补吗?

我不禁对我的新交知己多了几分担心,刚刚有观察到于师兄之前脱衣下水时里衫里还有一条腰带,之后穿衣时将佩剑取下蹀躞带,将里面那条腰带系在了外边,腰带套腰带,定有玄机在。这下有好场面可看了,若是于师兄大出风头,那我得用心观摩,增长一下我十分浅薄的经验。

于师兄的步伐昂扬自信,每一步走得不疾不徐,透出几分高手的气质,于廊桥之中曲折前行,一侧执剑身姿转换间像极了戏台上唱着戏腔走着台步的名角。待他步入十字亭中,布长老则退到了亭外,这架势是个带脑袋来的人都明白,谁出亭外就算落败。

于师兄自不会托大搞什么后发制人,弄巧成拙的把戏,将剑提前拔鞘,他的佩剑一亮相让我有些吃惊,竟然是一把古剑,那剑柄的装饰迷惑了我,其上竟全是后来加上的装饰之物,此剑的剑型剑制,菱形花纹,剑身铭文无一不是古剑特征。古朴厚重充满了时光带来的久远气息,于师兄将剑竖立于胸前,剑指搭于其上,满脸笑意自信道:“白练首徒于君酌,恳盼诸君论剑!”

看之前王师兄的表现我觉得向他问询定是没什么眉目,我还是往云师姐那边靠拢了些,双手抱胸向云师姐略一挑眉:“怎地,于师兄剑法路数似与青虹不同?”

云师姐对我当然是极具耐心,学着苏老平日里指点我的神态,开始了她的答疑解惑:“青虹虽说上下主张求变求新锐意进取,但是在我看来,所传习的剑法只是当代主流剑式,这是剑新而非思路新。要说革新还是白练更加百花齐放,门中所习有形制相同的双剑、内有乾坤的子母剑、长短不一的参差剑、袖中吞吐的短剑以及诡异难防的软剑等,即便是与今时材质,韧度大相径庭的古剑也是习练者甚众,以至于弟子同师父得边学边创,复原古招的同时探讨创出新的实用招法,从这个角度去看白练比青虹更具创新锐意,但他们又舍精钢求古器,表面上就显得类古。”

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然后继续求教道:“那于师兄就是修习的古剑喽,不过我有注意到他换了一条腰带,是不是还有什么暗手?”

云师姐被我的话勾起了话头,略带笑意的说:“你若问青虹的任一年轻弟子甚至有些长老可能都不知,其实于师兄他是双剑同修,他腰间皮鞘环的是一把软剑,刚好弥补了古剑的柔劲不足,我想他应该是想借两剑达到刚柔并举,登堂入室之后再精心锻造一把适合自己的宝剑,于一剑之中达到刚柔并济吧,你看师父他老人家不也是功夫到家了才换剑的。”

云师姐的话大大开阔了我的眼界,天下剑法繁杂如群星,确实得增长见识多见多听,不过也就是白练派能有如此繁花盛景,剑道绝顶的门派才有如此济济高才不断地添砖加瓦,小门小派想传承好一门招法不走样不断绝都是艰难之事。

许是刚刚正法盟那位捕快失了面子,急于找回场子,双手将铁尺自腰间一抽,就气势汹汹地奔廊桥而去,廊桥是曲折的,他若是在其中奔行自会显得滑稽掉一些气势,于是他甫一上桥就跃起在梁柱上蹬足借力,像一只黑色夜枭左突右扑,迅速地接近亭子,每次发力还挤出话来:“正,法,盟,阮,二,来~”最后一个也字却是含而不发,故意化作了最后一下重蹬发力的飞扑双尺下刺,可能是存了点让于师兄防守不及的意思,本在竖剑姿势的于师兄若是持剑横挡,不论是剑身在外还是内定会被双尺的叉给格住,下一瞬这阮二再利用身体下落之势往上一挑,于师兄的剑就算不脱手也得失衡。

于师兄竟然不闪不避,左手也迅速握住剑柄,双手握住剑柄电光火石间左右摆剑竟是同我所习双手剑崩剑一般似崩似格,这是剑法中利用剑身弹抖的崩劲,居中震偏两柄铁尺,然后一个左进步欺身而入,趁着阮二双手被荡开,身形无从借力不得已开始落地,已是逐渐从俯跃趋于直立之时,于师兄左手松剑还剑于右,左手曲臂顶肘一下顶在阮二膻中气海。阮二应当庆幸他还未完全落地站实,否则这一下正正顶在气海,定会让他经脉有损。

阮二像一张被戳中正中心的纸片向后倒飞出去,跌落在廊桥上,仅是一招便已出了亭外,再想迅速起身冲上,于师兄便已对他轻轻摇了头,他翻腾的气血这时因膻中气海受击带来的影响开始体现,再也提不起那股气,也想起了之前定的规矩,握着铁尺的的左手以拳状揉了揉膻中穴,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岸边走去。

于师兄虽只是略微出手,一招之间便定了胜负,但是他全神贯注丝毫不受敌手通名时小心机的影响,静观对手飞跃而至,于一瞬间就判断出了上佳应对之法,并以极快的步伐身形以硬肘羊顶之姿击中对方,这是堂堂正正,完完全全的胜过了对手,最关键是只将对手击出亭外,很有分寸,非常符合于师兄的作风。我当然毫不吝啬地在岸边叫了声好:“于师兄一击制胜,好!”青虹白练两派里几位活泼些的弟子一齐附和我喊了句:“彩,彩,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