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城百里之外，凌仙山如一条蛰伏的巨龙横亘天地。时值暮春，山间新抽的灵竹在晨风中沙沙作响，主峰凌云峰直插九霄，山腰间云雾翻涌如浪，时有白羽仙鹤破雾而出，清唳声回荡在层峦之间，尾羽划过之处，竟留下数点荧蓝磷火般的光痕——那是天地灵气凝聚的具象。宗门广场的青石板上，古老符文在晨曦中泛着微光，鎏金匾额“凌仙宗”三字倒映着周明略显单薄却挺直的身影，少年月白外袍袖口绣着半朵残莲，正是周府旁支的徽记。
三日前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当测试官宣布他以开灵境三重拔得头筹时，周府正堂的雕花屏风后，三长老的咳嗽声突然顿住，屏风上鎏金绘就的仙鹤仿佛也凝住了展翅的姿态。随后便是前所未有的热情——鎏金托盘上的筑基丹泛着温润红光，紫檀木盒打开时，中品灵器“寒铁剑”的剑芒几乎要划破盒盖。而此刻站在宗门匾额下，周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储物袋中母亲遗留的碎玉，那是一块边角锋利的羊脂白玉，裂痕处隐约透出淡青色灵光，恍若母亲临终前沾血的微笑。修真界的现实，早在家族宴席上大伯将他从主桌踢到偏席时，便已深刻于心；更遑论三长老亲手递上筑基丹时，掌纹里还带着去年掌掴他时留下的朱砂印记。
“周明师弟，这边请。”
淡紫色裙裾拂过青石板的声响传来，周明转身，见柳诗诗正站在两株合抱粗的灵松旁。灵松枝干上缠绕着淡金色的护山大阵纹路，与她腰间羊脂玉佩流转的水蓝色光晕相映成趣。这位外门执事师姐年约双十，眉梢点着一颗朱砂痣，步态轻盈如踏云，每一步落下时，脚下石板上的符文便会泛起微光，暗合着“凌仙九宫阵”的方位，显然对这条路径熟稔至极。她鬓角别着的银蝶发饰忽然振翅，惊起数片松针，却在触地前化作点点荧光。
“有劳师姐。”周明抱拳行礼，神识却如蛛丝般悄然铺开。广场西侧的演武场上，十六道目光如芒在背：左侧三人身着绣有火纹的外门服饰，应是“赤焰峰”一脉；中央五人腰佩木纹令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储物袋，显是“青木殿”弟子；而最危险的，是右侧阴影中那道来自执法堂灰衣人的目光——对方指尖正扣着一张淡金色符纸，符纹流转间，竟是“锁魂咒”的起手式。周明掌心微不可察地收紧，碎玉的棱角在掌心烙下红痕。
柳诗诗边走边说：“宗门规矩共七十二条，刻在藏书阁前的青玉碑上。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三枚聚灵丹，内门则是十枚……”她忽然压低声音，水蓝色光晕在睫毛下投出细碎的影，“不过师弟是内门破例收录的奇才，待遇自会不同。”话语间，两人转过刻着仙鹤展翅的照壁，眼前豁然开朗：内门居住区由九座环型阁楼组成，中央水池中浮着数盏琉璃灯，灯芯竟是活物般游动的灵鱼，鱼尾甩动时，水面便荡开层层叠叠的符文，将月光碎成粼粼金箔。
忽有三道身影自廊柱后转出，为首青年腰佩“聂枫”令牌，剑穗上缀着三枚银色剑形坠饰——正是去年宗门大比第三的标志。他年约二十，左眉尾有道浅红剑疤，此刻正用剑尖敲打着腰间玉牌，灵器剑“寒江”在腰间发出低吟，剑鞘上的冰纹随呼吸明灭：“开灵境三重便敢踏入内门，莫不是青阳城的测试官收了周家的好处？”他话音未落，身后两名弟子已呈左右包抄之势，脚尖轻点地面，竟在石板上留下淡淡冰痕。
周围顿时响起压抑的窃笑，数名弟子悄悄靠拢，形成合围之势。柳诗诗正要开口，周明却抬手止住她：“师兄若想切磋，便请划下道来。”少年嗓音平静，却暗藏锋芒，恰似出鞘前的利刃——他分明看见，聂枫腰间玉牌刻着“执法堂外侍”的小字，与三日前在周府见过的、逼死父亲的执法长老腰牌同款。
聂枫眼中闪过讶异，旋即化作森冷。他足尖轻点，步法竟暗含“凌尘九式”中的“踏雪寻梅”，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半朵冰梅印记，灵器剑如毒蛇吐信，寒芒直取咽喉，剑刃划破空气时，竟带出细碎的冰棱。周明瞳孔骤缩，《九转玄功》的热流自丹田炸开，经脉中仿佛有江河奔涌，皮肤表面泛起细密的金色纹路，如鳞片般覆盖右臂。他不退反进，右掌如刀劈向对方手腕，掌风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竟留下五道深可见骨的掌印，裂缝中溢出的灵气将地面烤出焦痕。
“好胆！”聂枫惊怒交加，仓促间撤剑变招，剑刃在半空划出银弧，却见周明左拳已至眼前。少年拳风未至，磅礴灵气便如重锤般撞来，聂枫只觉胸口一闷，护体灵气罩“咔嚓”裂开蛛网状纹路，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刻着镇山符的石壁上，“轰”的一声震落细碎石屑，其中一块擦过他的脸颊，留下血痕。
广场死寂。数名弟子下意识后退半步，望着周明的目光中，忌惮取代了先前的轻蔑。有人喉结滚动，吞咽唾沫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左侧赤焰峰弟子指尖的火焰悄然熄灭，青木殿弟子摩挲储物袋的手骤然收紧。聂枫勉力撑着剑柄站起，嘴角溢血，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分明感应到，这少年的灵气波动竟比筑基中期修士更雄浑，丹田处似有一轮金日旋转，每一次脉动都带起强悍的灵气潮汐。
“承让了。”周明抱拳，声音不疾不徐，“若论境界，在下确是开灵三重；但若论真元浑厚……”他瞥向聂枫颤抖的手腕，“师兄或许该去问问贵亲，执法长老当年在青阳城时，可曾见过周家的‘废柴’如何在三个月内从开灵一重跃至三重？”这话如重锤砸在众人心中，柳诗诗脸色微变，急忙拉住周明衣袖，指尖在他掌心快速划过三道符文——那是“噤声符”的手势，目光却不住扫向远处拐角：那里，一名灰衣人正匆匆离去，腰间执法堂腰牌在暮色中泛着冷光，袖口绣着的三尾天蝎若隐若现，正是执法长老座下“天蝎卫”的标志。
是夜，静室烛火摇曳。周明盘坐在蒲团上，指尖抚过泛黄的《玄天御剑术》残篇，古籍封面的剑痕突然泛起微光，一道剑气虚影直冲眉心。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万剑齐发的画面：青铜古剑泛着锈迹却气势磅礴，冰晶长剑折射出七彩霞光，更有黑色魔剑缠绕着冤魂嚎叫，每柄剑都遵循着某种玄奥轨迹，与天地灵气共鸣时，竟在虚空中勾勒出星图般的剑阵。头痛欲裂间，周明咬破舌尖，鲜血滴在残篇上，剑痕竟如活物般蠕动，顺着他的手臂攀爬，最终在肩胛骨处形成淡金色剑印。
【叮！宿主立威成功，中级聚灵丹已存入储物袋。《玄天御剑术》残篇含上古剑意，可通过吸收高阶剑修精血或珍稀剑类灵器进化。】
系统提示音消散时，周明忽然睁眼，望向窗外的凌云峰。主峰之巅，三道隐晦的灵气波动正激烈碰撞：左侧那道带着执法堂令牌特有的冷硬，夹杂着几缕血腥气；右侧则是核心弟子的威压，却如腐尸般带着阴邪之气，每一次震荡都让山间灵鸟惊起；最中央的波动若隐若现，似有若无，却让周明心中警铃大作——那气息中带着与母亲碎玉相同的青芒，却又多了几分沧桑。
“暗流么……”少年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储物袋中母亲的碎玉，裂痕处的青光突然与他肩胛骨的剑印共鸣，脑海中闪过零碎画面：父亲倒在血泊中，执法长老的剑正抵住母亲咽喉，母亲奋力将碎玉塞进他手中，血滴在碎玉上时，曾有一道剑形光影闪过。“当年你们逼死父亲时，可曾想过，周家的‘废物’，终将在这凌仙宗，劈开所有阴谋与虚伪。”
窗外，弯月被乌云遮住半张脸，山风掠过松林，传来似哭似笑的呜咽。静室内，周明运转《九转玄功》，丹田处的金色光点愈发璀璨，宛如初生的烈日，每一次呼吸都带动着体外灵气形成小型漩涡，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当他睁开双眼时，瞳孔深处竟有剑光一闪而逝，恰似即将破晓的天光，随时准备冲破天际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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