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的硝烟味尚未散尽,新的阴霾已悄然笼罩悬壶阁。
长生药业在秃鹫帮事件上吃了暗亏,又被陆九霄当面拒绝,耐心显然已经耗尽。
几天之内,街头巷尾开始流传一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吗?悬壶阁那个年轻中医,用的不是正经法子!”
“邪术!肯定是邪术!不然怎么可能那么快治好病?”
“我邻居的二舅妈去看过,回来就说浑身不对劲,像是被抽了魂!”
谣言如同瘟疫,在市井间蔓延。
更直接的麻烦随之而来。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开始在悬壶阁门口晃荡,对着排队的患者指指点点,污言秽语不断。
“嘿,老头,还敢来这儿送死啊?”
“小心被那小子吸干了精气!”
罗浩站在门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座铁塔,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几个混混。
他右臂微微抬起,袖口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
那几个混混被他盯得发毛,骂骂咧咧地退开几步,却仍不肯离去,继续骚扰着进出的患者。
诊室内,陆九霄听着外面的吵闹,脸色平静,但左手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针囊袋边缘,那枚九劫针冰冷的触感,似乎能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被动挨打,不是他的风格。
外围调查如同隔靴搔痒,秦红鲤那边虽然能提供一些黑道上的信息,但对长生药业这种披着合法外衣的庞然大物,作用有限。
必须拿到他们制造假药、使用“腐心草”炼制毒丹的铁证。
只有这样,才能一击致命。
他的视线,落在了桌角那本泛黄的古籍上——《青囊尸经》。
书页被翻开,停留在“活人卷”的某一页。
控神针法。
这并非传说中操控人心的邪术,更像是一种极端精密的神经刺激。
通过特定的穴位组合与真气引导,可以放大目标内心深处某种强烈的情绪或欲望,使其在特定情境下,暂时被这种放大的情绪主导,做出符合引导的行为。
短时间的“活人傀儡”。
这手段,已然触碰了医道的禁忌边缘。
救人,还是控人?
他左手插在针囊袋里,指尖触碰到针尾冰冷的饕餮纹路。
童年时父亲施针失败,病人惨死的画面,一闪而过。
医者渡人指尖血,修罗弑神骨中狂。
父亲的教诲犹在耳边,可眼下的局面,似乎没有太多选择。
悬壶阁不能毁。
那些信任他的患者,不能被拒之门外。
长生药业的毒瘤,必须剜除。
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接触到长生药业核心秘密的人。
几天后,陆九霄锁定了一个目标。
张贵,长生药业下属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负责处理药渣废料。
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嗜赌如命,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城南那家乌烟瘴气的地下赌场。
这样的人,最容易被欲望操控。
夜,大雨滂沱。
雨水冲刷着城市的污垢,也掩盖了许多阴暗角落里的交易。
城南,赌场后巷。
张贵输光了最后一个铜板,失魂落魄地被赶了出来。
他蹲在墙角,任由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眼神空洞,嘴里喃喃自语:“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翻本了……”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撑着一把黑伞。
“想转运吗?”
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钻入张贵的耳朵。
张贵茫然抬头,看到一张清秀却冷漠的脸。
“你是谁?”
“帮你的人。”陆九霄蹲下身,与他对视,“我知道你输了很多,欠了不少债。”
张贵眼中闪过一丝警惕,随即被更深的绝望取代:“帮我?谁能帮我?高利贷明天就要上门了……”
“我可以帮你赢回来,甚至更多。”陆九霄的声音平稳,带着蛊惑,“只要你帮我一个小忙。”
张贵浑浊的眼睛里,终于燃起一丝贪婪的火苗:“什么忙?”
陆九霄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快如闪电般在张贵脖颈后侧几处隐秘的穴位点过。
几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悄然刺入。
张贵只觉得脖子微微一麻,随即一股奇异的热流涌遍全身。
他脑子里关于输钱的懊悔、对债主的恐惧,似乎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紧接着,是对金钱最原始、最赤裸的渴望,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钱……我要钱……”张贵眼神迷离,呼吸急促。
“告诉我,你们工厂,是不是在用一种怪草替代药材?”陆九霄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张贵放大的欲望上。
“怪草……是……一股怪味……”张贵断断续续地开口,失去了平日的警惕,“他们叫它……腐心草……很便宜……”
“谁负责这件事?”
“鬼手……技术主管……大家都叫他鬼手……”
“核心生产区在哪里?怎么进去?”
“进不去……防护很严……只有鬼手和几个心腹能进……要……要特殊权限卡……”
张贵迷迷糊糊地吐露着信息,对金钱的贪婪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和保密。
陆九霄静静听着,将关键信息一一记下。
片刻后,他收回银针,站起身。
“去吧,今晚你的运气会很好。”他丢下一句话,转身融入雨幕。
张贵愣在原地,片刻后,眼中贪婪的火焰彻底压倒了一切。
他猛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回赌场,嘴里狂喊着:“我要翻本!我要赢回来!”
雨巷恢复了寂静。
陆九霄靠在墙边,感到一阵精神上的疲惫。
控神针法,果然耗费心神。
更重要的是,内心深处那股隐隐的不安和排斥感。
操控人心,哪怕只是短暂放大其欲望,也违背了他学医的初衷。
《青囊尸经》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
用之不慎,伤人伤己,甚至可能彻底沉沦,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他抬手,摸了摸右眉内侧那道浅浅的疤痕。
那里,似乎又在隐隐抽动。
得到的情报很关键,但也印证了之前的猜测。
长生药业的核心区域防守严密,硬闯无异于自杀。
关键在于那个代号“鬼手”的技术主管。
必须找到他,拿到他手中的证据。
回到悬壶阁,天色已近黎明。
罗浩依旧守在门口,身上带着雨水的湿气,脚下躺着两个哼哼唧唧的混混。
“解决了?”陆九霄问。
罗浩点点头,瓮声瓮气:“手脚不干净,打断了。”
简单直接,符合他的风格。
陆九霄没再多问,走进内堂。
他需要整理思绪,也需要联系另一个人。
拨通叶清歌的电话。
“是我。”
电话那头传来叶清歌清冷干练的声音:“说。”
“长生药业内部,有个代号‘鬼手’的技术主管,负责用‘腐心草’替代药材,核心生产区防护严密,需要特殊权限。”陆九霄言简意赅,隐去了获取情报的方式。
叶清歌那边沉默了几秒。
“知道了。给我点时间。”
她的效率一如既往地高。
不到半天,叶清歌的电话回了过来。
“查到一些东西。最近三个月,有一家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空壳贸易公司,采购了大量高端化学防护设备和精密分离仪器,收货地址指向郊区一个废弃的化工园区。”
“这家贸易公司的资金流水,最终指向几个境外账户,其中一个,与长生药业一名副总裁的海外资产账户有重叠。”
“那个废弃化工园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秘密生产基地。”
“至于‘鬼手’……”叶清歌顿了顿,“这个人很神秘,公开资料里查不到。但根据采购记录和物流信息分析,他很可能近期会亲自去那个园区监督一批‘特殊原料’的入库。”
线索逐渐清晰,指向一个隐藏在现代都市阴影下的庞大毒巢。
陆九霄挂了电话,指尖再次抚过针囊。
看来,必须亲自走一趟了。
只是,这一次面对的,恐怕不仅仅是几个打手那么简单。
长生药业既然敢用这种手段,必然有所依仗。
那个“鬼手”,绝非善类。
而那个所谓的“特殊原料”,又会是什么?
他隐隐有种预感,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窗外,天光大亮,但悬壶阁上空的阴云,却似乎更加浓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