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我与君初相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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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煜一出古林,就有一男子在一旁静候。那男子一袭黑色劲装,坚毅的面容掩藏在焚烧炉的阴影下。

“公子,于家有请。”男子名为季廷,是沈煜的得力助手,亦是共同长大的伙伴。

沈煜面色平淡,率先走在前头。“棋先生时日不多,又急于凭借古林灵气突破元婴。偏偏到头来,连个古林阵法都破不得。”他面露嘲讽,衣袖一甩。

季延迟疑片刻,又问“于家与棋先生有旧情,恐怕会对公子的计划造成影响。”

他心里轻叹,公子身为修仙世家尚家的嫡长子,天资虽说一般,但悟性却极好。他又有家族的鼎力支持,带领家族走出虚元界更是指日可待。

可是这一切都让那棋老贼毁了!

修仙世家本就因利益而捆绑在一起,尚家一朝遇难,就有无数世家凑上来啖其肉饮其血。而偌大的尚家也只留下公子一人。

季延自小便作为沈煜的护卫,他何尝不懂沈煜心里的难言之隐?家族的覆灭对沈煜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更遑论,家族倾尽全力也要让他活下去。

这份沉重的感情就像一座大山始终压在沈煜的脊梁上。这种情况下,他逼迫着自己快速成长,并成为了自己幼时最讨厌的人。

卑躬屈膝,谄媚逢迎。

沈煜的内心早已被仇恨缠绕,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棋先生。不管他爹尚修呈与棋先生之间有什么间隙,但尚家一族就此毁灭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带着这份仇恨,沈煜隐姓埋名,抛弃了自己的身份。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亲自手刃仇敌。

听到季延的话,沈煜只是轻笑“他有于家相助,可若是周家也知道古林一事呢?”他早已习惯脸上带着面具生活,那张自带笑意的脸,此时竟虚假得可怕。

“阿成这人贪财好色,去玩乐时难免要贪杯。他贪杯醉酒说了胡话,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沈煜眉尾一勾“与勾栏生意密切相关的周家,得知这样的消息更是应该的。”他垂下眼尾,掩盖住自己的情绪。

至于于家和周家?他们都会成为他这次复仇计划中的鱼饵。

古林也会成为他离开虚元的踏板,祖辈们的梦想他也会带他们的希望一一实现。

沈煜想到计划,心中郁气一扫而空。他为了这次计划已经筹备了十年,多年的隐忍与努力就在眼下!

他心里又想到那秦适,这人既然能反杀阿力,可见其实力并不一般。他心里思索着秦适一事,方才觉得头疼。

不过...这秦适来得正好!沈煜眼前一亮,李四此人在乡邻间名声极好,众人也多信服他说的话。届时,借着声讨秦适的名义岂不是大有可为?

他兴高采烈起来,笑着说与季延听。季延沉默片刻,终于应下了沈煜说的事。

沈煜常与人打交道,又与季延相识多年,自然没有忽略他的异样。他自嘲道“季延,你是不是觉得你家公子十分面目可憎?”

他嗤笑出声“季延,你说,我如今的模样还称得上一句世家公子吗?!”他摸上自己的侧脸,好似在问季延,有好似在自言自语“我已经不是尚怀瑾,而是沈煜了。”

“尚怀瑾有祖辈的庇护,又有双亲的疼爱和弟妹们的敬重,他拥有的东西太多了。而沈煜?他只是一个由仇恨主宰的傀儡。为了达到目的,他甚至可以推无数无辜的人去死。”沈煜念念叨叨,他将双手置于季延面前。

那双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

沈煜盯着看了半响,忽然笑道“这手,再也握不起剑了。季延,你该是记得我昔日的梦想是什么吧?”

季延沉闷得近乎喘不过气,他的记忆又回到了十岁那年。

十岁的尚怀瑾最喜红衣。冬日里,他身着红色披裘,墨发束起拢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而他,那时候还不叫季延,记忆中的父母只单唤着他石头。

石头穿着单薄的衣衫缩在一行少男少女中,他靠得极后,是最不显眼,也最不可能被公子小姐挑走的人。

只因他脾气古怪,不爱说话,也不情愿低头去学那些繁琐的礼仪。也因此,那些手拿鞭子的壮实男子也常对他拳打脚踢,骂骂咧咧说个不听。

可石头始终记得,他是河畔村普通农夫的儿子,而不是那些人口中的贱奴。

也因此,在世家来挑选奴才时,石头被排在了最后。

那世家为首的红衣少年打量了一番众人,恣意妄为道“既然是为我挑选的侍从,那合该我自己来选!”

说罢,他便自作主张看了起来。在这过程中,也不曾有人敢来拦他。

前排的少男少女大多面容姣好,且举止要好看些。可红衣少年只是扫了一眼便往后走。

“公子啊,您可不敢再往后看了!”一膀大腰圆的妇人着急地拦住红衣少年,粗大的嗓门简直要震聋了耳朵。

那妇人见少年面露不喜,这才讪讪地收回拦住的双手,她面上堆笑,又道“这后头的贱奴大多是不听话的,脑子也不灵活。您这般尊贵的身份,怎能选了后头这些人?要我说啊,前面的可是顶顶好的。”

红衣少年不听她的,他只是冷下脸“你挡了我的路。”

妇人还想再说,但在见到少年身后那带刀的侍卫上前一步,这才嘘声后退,不敢再拦。

石头听见了这番动静,他这会正心里暗爽。那李婆子面狠心也狠,掐起人更是不会心慈手软。他手臂上都是她掐的印子,今儿倒是难得见她出糗!

他正低头发笑,就见一双鞋立于他跟前。那鞋做工极好,是石头生平不曾见过的好材质。石头心里一惊,余光又瞥见那红袍一角,惊得忙抬起头。

他刚刚抬头,就见那少年正好奇看他。

“你为何发笑?”红衣少年生的极好,一双眼睛明亮夺目,面容更是俊俏。

石头头一次见到这种世家公子,当下竟是先打量他。不过这时间极短,石头终归还记得自己目前的处境。对于少年的问话,石头心思一转,竟是反问了回去。

“我发笑自有缘由。只是我怕说了会挨打。”石头顶着李婆子凶狠的目光坦然回视少年。

少年生出兴趣来,他方才在前面看时,那些人虽然被训练得尚可,但见他时依旧会露怯。而眼前这少年倒是精怪得很,说话也不偏不倚。

“你说便是。”红衣少年担保道“没有人敢打你。”他故意回头看了眼那李婆子,意思不言而喻。

石头一脸信服“确实如此。你这世家出来的小公子身份高,旁人自然不敢不听。”他感叹了一下。

他又把袖子往上拉,露出一道又一道的笞痕来“这就是我发笑的原因。这些人在我们这些孩子面前凶得厉害,更是心情稍有不顺就要打在我们身上。那李婆子更甚,这里的人都被她打过。”

石头神态自然地拉下衣袖,这会天冷。要不是给这小公子看伤痕,他才不愿意把衣服拉上去。

“这么凶狠的人,在见了你们这些人,却又换了副模样。”石头不屑撇嘴,呸了一声“这还不够让人笑吗?”

红衣少年一愣,转而笑道“确实让人发笑。”他笑过之后又去问石头“你可知你这般言辞会有什么后果?”

凡是用上了“后果”二字,大多结局都是不好的。

可这世道就是如此。

修仙世界何其残忍,有人生来就有灵根,而有人生来就没有。

这些站在这里,能被人肆意挑选的孩子,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

包括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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