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县城西去十里左右的山脚下,有几间茅屋农舍。
农舍由栅栏围起,外头几棵歪脖子树,一条土道蜿蜒向外,内里豢养鸡鸭,有石磨水井。
少年十五六岁左右,长的唇红齿白,只是面色冷漠。
夕阳下,他身穿一袭青衫,手抓稻谷,不时挥手撒出,引来鸡鸭争食。
主屋台阶处,老者面相呈凶,眉角有疤,嘴角吧嗒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而望向青衫少年的目光有难得慈祥和宠溺。
另有一男一女在灶房忙碌着,屋顶升起袅袅炊烟。
下一刻,农舍外土道尽头走来一名挑夫,他作老农打扮,肩上一杆扁担,前后两个编筐。
挑夫出现的瞬间,青衫少年停下喂食的动作,凶相老者不再抽烟,两者望向挑夫的目光有相似隐约的激动。
“二爷!”挑夫入了农舍,卸下重物,朝凶相老者单膝下跪行礼。
在家族老一辈中排行老二的张长河老眼微眯,烟杆敲了敲台阶抖落烟灰,别在裤腰带上。
接着他声音沙哑而冷冽的问道:“你比预计的时间要晚的多,李三。青田县城距此不过十里,以你的脚程午时就该到达。”
李三低头道:“青田县城最近在缉拿贼寇,戒严了些,属下谨慎考虑还是决定选择乔装成老农赶路,难免耽搁了些时辰。”
“如此是该谨慎些。”张长河认可了他的说辞,又问道:“收尾处理干净没,别留下什么把柄。”
“二爷放心,属下已经一把火将张府烧了个干净,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线索给镇诡司。”李三将头埋的更低,让人看不出变化。
“不错,此事记你一功,回到郡城之后必让家主重赏于你。”
“李三能有今日全靠主家栽培,这是属下该做的,不敢贪功。”
“哈哈哈,好,东西呢!”
张长河疑虑尽消,豁然起身,青衫少年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旁侧。
闻言,李三转身推倒盖着布罩的编筐,黄梨撒了一地,露出一个用粗布裹着的长条状物体。
将粗布掀开,是一个雕着花纹的精致木盒。
啪!
木盒打开,内里静置着一柄血色匕首,血光湛湛。
与此同时,一股阴冷邪恶的气息随之从血色匕首上透出,并向四周扩散,空气的温度都有所下降,令人身体发寒。
张长河和青衫少年的目光都难以从血色匕首上移开,呼吸加重。
好一会儿,张长河方才激动道:“枣儿,取了这愿宝,去向灵公祈愿。过了今日,你便是真正的三品天骄,我们家族会因你而兴盛!”
上二品天赋的张枣深吸了一口气,按捺心头的激动,双手接过木盒,返身上了台阶,步入主屋之内,并将房门关上。
而那张长河则是盘腿守护在门外,不容任何人靠近。
主屋内,灯光昏暗,透着阴冷的氛围,那居中供桌上摆着香炉贡品,烛火摇曳。
所供奉之物为一座尺长的神龛,神龛之内,邪神灵公雕像形状为三头两臂双翅,那三头黏在一处,各呈一兽面,为鹿面、马面和羊面,说不出的怪诞。
张枣将木盒双手举过头顶,双膝跪下灵公雕像前,面色虔诚而狂热,道:“信徒张枣,今以血亲祭愿宝,奉养灵公;灵公在上,张枣祈愿,赐我三品禀赋,大道通天......”
少年诵念祈愿词,而邪神给予回应。
神龛之内,灵公雕像忽的变的模糊,有血光流转其上,继而一股诡异渗人的气息降临,自那供桌上侵袭向张枣。
准确的说,是侵袭向张枣举过头顶的血色匕首。
下一刻,惊变骤生。
诡异渗人的气息突然沸腾,神龛颤动,供桌作响。
灵公怒了。
一道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张枣脑海中。
“蝼蚁,安敢欺吾!”
“血亲祭未满,尚缺一人,尔等蝼蚁妄言,滚!”
噗呲!
张枣吐血倒飞,双目愕然。
.........
屋外,张长河听到了响动,心生疑惑,却不敢闯入屋内,以免惊扰了灵公,只得焦急等待。
下一刻,房门枝丫一声打开,张枣已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眼角余光怨毒的扫过下方低头静立的李三,杀意满腔。
“枣儿,怎么样,成功了吗?”张长河上下打量着侄孙,神情激动而忐忑。
随之,张枣俯身在张长河耳边将一切告知。
张长河的表情从错愕,到震惊,再到愤怒,最后阴沉。
“李三,你过来。”张长河招手。
李三眼神瞟到面色阴沉的爷俩,心中咯噔一跳,心道:“难不成暴露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咬碎了口中的毒药,转眼便面色乌青。
似他这等死士,时刻准备奔赴黄泉。
张家爷俩顿时都愣住了。
虽然你任务失败了,但也没说要杀你啊,只是打算重惩一番而已。
“二爷,李三不对劲!”张枣立刻反应过来。
闻言,一系列可怕的猜想在张长河脑海中闪过。
他身体没来由的发寒,连愤怒都暂时遗忘了,继而纵身上前揪住李三的衣领,厉声问道:“李三,为何少杀一人!你背叛了家族?”
李三尚有意识,闻言瞪大了双眼:“怎么会,少一人,我全都杀了......”
转眼他七窍流血而亡,带着满脸的不甘。
李三弥留之际的话语,不但没能给张家爷俩解惑,反而让他们疑窦丛生。
整件事情越发波云诡谲。
李三死前必然没在撒谎,他肯定杀完了青田县城张府所有人,那为何灵公又说少一人?
少了谁!
李三又为何心虚而决然的去死!
乱了,一切都乱了!
浓厚的阴云笼罩在张家爷俩心间,让二人极为不安。
好一会儿,张长河才咬牙切齿道:“查!必须要将一切都查个水落石出,一个不慎这将会给我雪枣张氏带来灭门之灾!枣儿你连夜赶回郡城,将一切告知你父亲,最重要的一定要查清李三的全部来历,他有可能是潜伏了十几年的奸细。”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放心,二爷会去青田县城抹除掉所有不利于雪枣张氏的线索。如果有可能的话,二爷会找到青田张府活下来的那个人,将之杀死,让你继续晋升三品天赋,将愿宝匕首给我。”
............
张府大门前,夕阳洒落在江渔的脸上,令其脸色看着明暗不定。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下全天候都要接受你们的监视?”他质问着拦门的人。
质问对象是个衣着朴素的婢女,脸上无妆容,面无表情看着极为冷酷。
显然她没有当婢女的经验。
哪个婢女会这么不给主家好脸色,倒显的他江渔才是那个打杂的龟男。
她叫彩云,是上官云安排到张府的四名婢女之一。
而张府一百三十七具尸体和一众官差衙役,早已在他沉睡时搬离和撤走,偌大的张府现在空的很。
彩云面无表情道:“公子,有必要申明一下,这不是监视而是保护。小奴是你的贴身婢女,在张府血案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是镇诡司的重要证人,小奴要确保你的生命安全。”
“小奴?你倒是适应的挺快,很有奉献精神,可任务结束后你再碰上我这个主人不会很尴尬吗?”江渔试图激怒这女人,让对方离他远点。
彩云不为所动。
江渔于是啧啧摇头:“在下有什么需要保护的,难不成凶手还会回来杀我不成?那杀就杀了呗,我这种人渣死了不是更大快人心。要我说啊,你就是得罪上官云了,她心眼小给你穿小鞋,故意让你保护我这种人渣,来恶心你。”
他在套话,想知道凶手是不是真的会回来,为此不惜自我贬低。
江渔总感觉上官云有什么事瞒着他。
可惜彩云并不上当,并予以回击:“你的话小奴会一字不漏的转告给上官司正,当然重要的事情要多说几遍,比如‘小心眼’。”
“呵呵,我会怕?本公子当年夜战勾栏时,你还不知在哪玩泥巴!”
江渔承认自己急了,今天这话真要传回去了,上官云的刀晚上说不定就按在他脖子上了。
但他依旧嘴硬,甚至变的恶毒:“那是不是本公子拉屎撒尿你都要跟着。”
“府内不归小奴管,小奴的职责是你的对外跟随。”彩云依旧从容。
这话让江渔断定府内其他三个婢女大概率不是镇诡司的人。
但现在的问题显然不是这个,而是上官云的刀有可能落下的事实。
是故,江渔心中虽然郁闷的要死,但还是挤出笑容,故作轻松道:“我们刚刚是在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彩云。”
彩云‘呵’了一声:“公子,你的玩笑真烂,跟你的人一样。”
江渔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这骂的又难听又有艺术感。
但他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彩云的弦外之音是放过他了。
这下,他又有底气去镇诡司找上官云收集精血和魂魄了。
............
镇诡司,和衙门相似的布局。只不过前者在城西,后者在城北,相隔着几条街。
仪门大堂,案桌之后,上官云置笔收纸,先是对着信纸吹了几口气,让墨迹阴干,再将信纸装入信封之中。
而后她唤来堂下心腹,要求他去驿站,明令八百里加急将这封信送到郡城江北镇诡司,她的上司王流年手中。
信上,上官云简述了张府血案的案情,破案难度以及后续有可能造成的危害,目的是为了让王流年组织江北郡所有镇诡司多境联合破案,对江北郡的所有张氏家族进行调查。
有必要的话,甚至要上报皇城总司,在大启王朝全境进行搜查。
毕竟,也有可能是其他郡的张氏家族为了撇清嫌疑,流窜到江北郡作案。
当然,最重要的是张府血案算的上近几年来的大案之一,值得镇诡司投入时间和精力。
上官云斗志昂扬,已经准备好大干一场。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