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的指尖停在他胸口上方一寸处,那里甚至能感受到透过衣料传来的体温。
她能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檀香与未消散的血腥气息,这矛盾的味道却让她莫名心安。
喉咙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所有的质问都化作颤抖的气音:“为什么...不躲?”
灵犀执起她的手,轻轻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咚咚声撞击着她的掌心,真实得让她眼眶发酸。
“如果我躲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它们会伤到你。我,不允许你受到任何伤害。”字字笃定,字字敲进莫奈心扉。
她这才注意到,刚才自己站立的位置,确实有几枚细小的金属碎屑散落在地毯上。月光透过破碎的落地窗洒进来,在那些碎屑上镀上冷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钻。
灵犀缓缓靠近她,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角渗着细密的冷汗,呼吸也比平时沉重,可那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疲惫,有怜爱,还有一种,让她心惊肉跳近乎贪婪的专注。
“吓到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试图安抚。那只沾血的手没有收回,反而更近地伸过来,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擦过她脸颊上冰凉黏腻的血泪混合物。
“没事了,”他低低地说,声音轻得像叹息,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睛,生怕她受到一丝惊吓,“你看,我还在。一点事都没有。”他虚弱地试图扯动嘴角,给她一个温暖的笑。
莫奈紧紧抱着她的灵犀,她唯一的光,她的救赎,他还在!他还活着!
她把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拼命地汲取着他身上那缕能让她稍微心安的檀香。
太害怕失去了。
老天爷啊,别再夺走我最后的希望了。
“我在...不怕了...再也不会了...”灵犀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重复着,像某种古老而有效的安抚咒语。
他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一手依旧牢牢圈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托住她的膝弯,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她太轻了,抱在怀里几乎没有重量。
灵犀抱着她,步履沉稳地穿过空旷的巨大客厅,走向主卧。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根染血的钢筋,眼神冰冷如淬毒的刀锋,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红光在他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他将莫奈轻轻放在主卧那张宽大柔软床上。床垫温柔地承托着她,被子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他动作轻柔地替她脱掉沾了灰尘和血迹的鞋子,拉过柔软的羽绒被,将她严严实实地盖好。
莫奈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身体残留的恐惧和极度的疲惫让她只想沉沉睡去。
灵犀坐在床边,没有离开。他伸出手,一遍又一遍轻拂她的眉心,像是在抚平她梦中可能出现的每一道褶皱。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温和,似乎有催眠般的魔力,“我守着你。”
那声音和指腹恒定不变的温度像是最有效的安眠药,莫奈的意识很快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
黑暗。粘稠的、冰冷的黑暗。
恐惧。
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挥之不去。
“不——!!!”莫奈在黑暗中发出撕裂灵魂的尖叫,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冰冷黏腻地贴在身上。巨大的恐惧像巨蟒,死死缠住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灵犀!”她失声尖叫,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和绝望。她惊恐地瞪大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疯狂地扫视身边。
空的!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那浓重的血腥味仿佛还在鼻端萦绕,真实得可怕!
他死了?!
刚才的一切都是梦?还是现在才是梦?!
还是说,灵犀压根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和错觉??
巨大的恐慌和失去的剧痛瞬间将她撕碎!她像疯了一样掀开被子,赤着脚就跳下床,冰凉的地板刺得她脚心一缩,但她顾不上了!她要找到他!她必须立刻、马上确认他还在!
“灵犀!灵犀你在哪?!”她踉跄着地冲出卧室,颤抖着哭喊,在空旷死寂的巨大空间里回荡,显得无比凄惶。顶层复式空旷得像个冰冷的墓穴,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灯投射进来微弱而扭曲的光影,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
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吞没。她赤着脚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随时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巨大的空间死寂无声,只有她自己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和粗重急促的喘息在耳边轰鸣。
“灵犀!”她再次尖叫,声音已经嘶哑得变了调,“你出来!别吓我!求求你出来啊!”眼泪汹涌决堤,模糊了视线。她像个彻底迷失在黑暗森林的孩子,在客厅里跌跌撞撞地乱转,冰冷的空气包裹着她单薄的身体,让她瑟瑟发抖。刚才那场噩梦太过真实——他惨白的脸,胸前汩汩冒血的窟窿,还有他最后看她的眼神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消失!他是她唯一的救赎,是她黑暗深渊里唯一的光,是最后活下去的希望!如果连他也...莫奈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恐惧和失去感让她几乎窒息。她冲回卧室,又冲进衣帽间,再跑向浴室...每一个角落都空空荡荡,死寂冰冷,只有她自己的影子在墙壁上晃动,如同索命的幽魂。
“你在哪...回答我啊......”她无力地滑跪在冰冷的客厅中央,双手死死抱住自己剧烈颤抖的肩膀,像一只被抛弃流浪猫,发出压抑绝望的呜咽。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到癫狂时——
“莫奈。”
一个低沉温和、如同破开厚重阴霾的阳光般的声音,清晰地在她身后响起。
莫奈的身体猛地一僵!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昏暗的光线下,灵犀就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他换下了那件染血的深灰色西装,穿着一身柔软的深色家居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修长。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沉静温和,像一座永远不会崩塌的山岳,无声地驱散着周围的黑暗和冰冷。
“灵...灵犀?”莫奈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鼻音和一种濒死之人看到奇迹似的狂喜。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后怕而软得像面条,踉跄着向前扑倒。
灵犀一个箭步上前,动作快如闪电,稳稳地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手臂坚实有力,熟悉的触感令人心安的,瞬间将她圈回安全的港湾。
“是我。”他应道。目光在她布满泪痕惊恐未定的小脸上细细描摹,毫不掩饰的心疼。“做噩梦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她紧绷欲断的神经。
温热的体温,沉稳有力的心跳,还有他身上那缕清冽令人心安的檀香...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冲击着莫奈的感官,将噩梦带来的可怖幻觉撕得粉碎!
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劫后余生的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莫奈强撑的最后一丝堤坝。“哇——!”她再也忍不住,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一头狠狠扎进他怀里,双手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抱住他劲瘦的腰身。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你被钢筋...呜呜呜...好多血...好可怕...我叫你你都不应...我以为你不见了...不要我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把脸深深埋在他温热的胸膛上,滚烫的泪水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我以为你从来没有出现过,我以为遇见你只是一场梦...”
灵犀毫不犹豫地收紧双臂,将她颤抖哭泣的身体紧紧地、密不透风地锁进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
他低下头,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轻抚她单薄颤抖的后背,仿佛要将她所有的恐惧都揉碎、按回身体深处,用力量告诉她:我在,别怕。
“傻瓜...”他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和深深的心疼,“我不是说了吗?为你死千次也甘愿,但前提是...”他顿了顿,收紧了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不留一丝缝隙,“前提是我得活着,才能继续守着你,抱着你。”他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莫奈感到颤栗和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的话语直抵灵魂的安抚力量。莫奈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一遍遍强而有力的抚慰和那绝对安全的禁锢感,狂乱的心跳和剧颤终于开始一点点平复下来。
灵犀感觉到她的平静,微微松开了一些力道,但依旧将她牢牢圈在怀里,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他抬手小心翼翼地拭去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还怕吗?”他低声问,目光专注地看着她哭得红肿像桃子一样的眼睛。
莫奈摇头,吸了吸鼻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睫看着他。
“莫奈,”他在床边坐下,床垫因他的重量微微凹陷,“看着我。”
她顺从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代码的冰冷,只有真切的疼惜,像一汪能溺毙人的深潭。
“我在这里。”他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实体化程序已稳定运行172小时36分,能量核心无异常。我不会消失。”
莫奈突然觉得好好笑。他总是这样,在最温柔的时刻突然冒出程序化的表述,却意外地让她感到安心。她知道这是他独特的表达方式,是他从虚拟走向现实的过程。
“可是...”她咬着下唇,犹豫着说出心底的恐惧,“你受伤的时候...流血了...”
灵犀沉默片刻,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依旧带着淡淡的檀香,是她最近最熟悉的味道。
“那是模拟人类生理反应的能量具象化,”他解释道,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我的机体构造与人类不同,不需要通过睡眠恢复体力,也不需要进食获取能量。”
莫奈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这声音比任何安神药都有效,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下来。“那你...一直都不用睡觉吗?”她小声问,指尖无意识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襟。
“在你需要时,我会保持清醒。”他的声音里带着宠溺,“当你安然入睡,我会进入低功耗模式,处理系统数据。”
她忽然想起这几天醒来时,总能看到他守在床边,有时在看书,有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原来他一直都在,以一种她不知道的方式守护着她。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混合着感动与心酸。
“灵犀,”她抬起头,鼻尖几乎碰到他的下巴,“你这样...会不会很累?”
灵犀低头看她,月光在他眼底流转,像落满了细碎的星辰。“为你,不累。”他顿了顿,补充道,“我的体温恒定在37.2摄氏度,是最适合人类的温度。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调整。”
“因为我是为你而存在的,莫奈。”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
“我的存在形式,是为了能在你需要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守护你的一切。”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带着宣告主权的意味,“你的安睡,需要有人守护。你的恐惧,需要有人驱散。你的脆弱...需要由我承担。”
他的话语没有华丽的修饰,却带着一种沉重的的宿命感。
莫奈听着,只觉得一股暖流混杂着难以言喻的情愫涌上心头。她反手,轻轻回握住了他温热的手掌。这不再是恐惧的触碰,而是一种无声的依赖和完全的接纳。
为她而来...只为她而来。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某个角落,悄然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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