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的梦③

换源:

  狂风夹着暴雨,我以为今夜会很难眠。

万万没想到我很快入睡了,又掉入梦境。

这一次我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一个少年。

画面很模糊,而且只有背影。

我看见他度过枯躁的校园生活,从早到晚只有做题、吃饭、睡觉。

高考结束他返回故土,上了顶尖大学,生活一直顺风顺水,就像一个普通人会平凡地度过一生。

然而变故的到来不会提前通知你。

他的亲人去世了,就像触发了连锁反应,后面的日子不再风平浪静。

由于亲人是桃李天下的知名人物,葬礼上来的人很多。

他站在最前面,背影是那么庄严与落寞。

画面一闪,数不清的记者一拥而上将话筒怼他脸上,像肥肉掉入了狼群,这场葬礼亦像是个巨大的馒头,人人都来分一口。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的悲愤,我当即就想冲上去把他们全创死!

眼前的画面忽然变成一道刺眼的光,方才让人气愤的场景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温馨的小屋。

孩子们放学归来的打闹声传入耳中,女主人端着冒热气的浓汤上桌,温柔地招呼孩子们过去吃饭。

男孩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向妈妈展示今天获得的小红花,抱着妈妈的腿求抱抱,女主人蹲下来将他抱起,像捧着什么宝贝一样。

一旁的女孩也跑过去,跺着脚扭扭身子,像在撒娇,男主人放下手中的书,也走过去将闹别扭的女孩抱起,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我感觉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像阳光,暖洋洋的。

场景再度变化,一幕幕像电影一样飞速闪过,我还在那个屋子里,屋内的人像开了倍速一样飞速进进出出,周围的陈设也随之变化,月生日暮,唯一不变的是进门处柜子上摆的四人全家福。

画面再定格,屋内没开灯,残阳透过纱窗打进屋里,给饭桌渡上一层金色,与前面不同的是,桌上只有三副碗筷。

生活还在继续,定格的画面又被按下播放键,日子重重复复,少了些吵闹声,孩子不再结伴归来,家中一也不似以往那般充满欢声笑语,一家人搬离了原先的小屋,新的屋中家具摆放与先前无甚差异,进门处摆放的艺术作品取代了那张全家福。

男孩抓着照片看了好久,在房间里呆坐到太阳下山,最后将它收入柜子中。

我的心咯噔一下,一眨眼,又回到了葬礼现场。

少年还被记者围在中央,但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瘦小的身影挤进人群,将少年拉出重围,少年一抬头,灰色的画面出现色彩,云雾散去,曙光降临。

也正是这一刻,我看请了闯入人群的人——是我。

周围一切分崩离析,狂风过境,席卷一切。

我的人生又映入眼帘,还是那些令人沉痛的岁月往事,时间停在死亡来临的前一天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我面前对我说:“我一定会为你平冤。”

多么有希望的一句话,可我终是没能等到那一天。

我死了,死在暖阳升起的前一天。

蓦地,我听见什么破碎的声音。

闪电在天空中划出一道痕,似是将天劈成了两半。

我又看到了那个说为我平冤的人,他站在人群中是那么渺小,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情,难过?失落?明明昨天还坐在他对面,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死了。

面前的图景像玻璃般碎开,光刺得我自睁不开眼,我捂着眼睛,耳边传来各种谩骂声,质疑声,我痛苦地捂住脑袋:别说了!别说了!住嘴!

“嗡——”一阵耳鸣声后,万籁惧静。

要醒了吗?

“思思——”我听见有人在喊我,我一回头,大量不属于我的记忆片段像潮水般涌入,将我淹没,我奋力捕捉到零碎的画面,是那个少年。

从无忧无虑的童年时期到初露锋芒的少年时期再到年少有为的青年时期,无话不说到沉默寡言再到雷厉风行,各个年龄、各个模样、各个状态的他在眼前浮现,好像一切都在改变,只有他的背影,看上去永远是那么落寞。

后来他成为名扬四方的大律师,明明可以就这样度过一生,却在最辉煌的时刻,不顾众人劝阻,选择为一个杀人犯辩护。

唾骂与质疑的声音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恐吓信与骚扰信息将他淹盖……重重压力下,是他拨开云雾,让曙光能照进来。

真相永远不会缺席,为她昭雪平冤那一天,他终于得以喘息。

他找到了真相,众人得知了真相,当初那个穷凶极恶的坏人是冤枉的。

可只有当事人——再也无法看到这一天了。

天空又下起雨,他来到墓园,站在碑前发了好久的呆,又是这样的场景,他又是一个人,孤独,落寞,我突然很想过去抱抱他,尽管只是在做梦,我碰不到任何实物,可身体的本能还是驱使我上前。

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简林……”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是啊,一直都是你,我怎么现在才发现?

是你击碎黑暗,冲破阴霾,是你一直义无反顾地相信着我。

我的情绪崩溃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实体能碰到梦中人了,但此刻我只想安慰他,告诉他,你不是一个人,你做的一切我都看见了。

------------------

简林还在失眠,躺在地铺上反覆好久都没睡意。

忽然间床上传来动静,他刚想着看发生了什么,紧接着床上的人滚落下来,他上前接住,没摔地上。

许思思双眼紧闭着,额头上满是汗,身子还在发抖。情况不太好的样子。

简林刚想伸手去探探温度,睡梦中的许思思一把扑上来搂住他,嘴里呢喃着什么,他附耳过去:“什么?”

没等来她的回答,只感觉到睫毛扫过颈脖,温热的液体滴落在皮肤上,简林有些错愕,她……哭了?

许思思抱他的力道又收紧几分,说话都带哭腔:“简林。”

他动动手,自然地抚上她的后背,轻声应道:“我在。”

她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抱着他,很久很久。

简林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小孩。

大概是做噩梦了吧,他想。

做什么噩梦还梦见他了?

待怀里的人睡稳后,他把人抱回床上,可她死活不撒手,让人一度以为她是不是醒着的。

“思思?”简林试探着喊道,看到她仍紧闭双眼,眉头紧琐,让人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他只好由她抱着一起躺下,轻声哄道:“没事了,别怕,我一直陪着你。”

等见到她的神情变舒缓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床头的灯亮着,昏暗的光将人裹起来,许思思睡得可熟,但简林一点儿也睡不着,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她,数她的眼睫毛。

他想起了前世的事,如果那时他再努力点,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她出事那年他还只是个在校大学生,什么也做不了,在网上发帖为她发声,却受到正义网友的攻击。

他努力读书,提前一年进了公司实习,花了两年建立自己的势力,在能力足够后,第一时间去救她,他以为一切只是开始,不曾想那一见竟是永别,自此之后,天人两隔。

即使找到了真相,将其公诸于世,为她昭雪平冤,她也回不来了。

前世种种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时刻提醒着他,他不敢闭眼,他怕一醒来,一切都来是一场梦。

那么现在,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他抬手摸摸女孩儿的脸,此时此刻无论是她,还是那颗躁动的心,都是真实的。

他只想守护这个笑起来如灿阳般热烈、无论过多长时间,一出现就能成为照亮他世界的光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