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的书房。
与一般文臣不同的是,魏国公满满当当的书架上全是军书,各式各样的刀枪剑戟陈列在一旁。
从燕蓁蓁踏进书房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踏进魏国公书房的大门。
魏国公一直在关注她的神情,见她并无害怕之意,在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蓁蓁,你坐吧。”他主动为她拉开了椅子,“你不用担心,为父叫你进来只是想与你说说心里话。”
从这个不太熟悉的父亲嘴里听到这话,燕蓁蓁惊讶地挑了挑眉,但还是道:“父亲请讲。”
“这么多年,是为父对不起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燕蓁蓁登时怔住了。
她的心尖泛着密密麻麻的胀痛,眼中迸发出阵阵酸意,强行忍下,再抬眸时,她已然不敢再对上魏国公的视线,“父亲不必说这种话。”
女儿对自己的疏离让魏国公心痛无比,他嘴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道:“蓁蓁,你母亲故去,为父念在边关苦寒,并未将你带在身侧,本以为马氏会善待你,却不想她竟敢如此对你……”
单从今日嫁妆一事上他就能窥见自己的女儿这些年在马氏手底下受了多大的委屈。
偏偏对蓁蓁遭受的一切,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都一无所知。
这让他如何能不心疼呢?
燕蓁蓁虽是穿越而来,却继承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对原身从前艰苦的日子颇有身临其境之感。
多年的委屈因魏国公的话而释放出来,燕蓁蓁选择跟随着自己的内心,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唤道:“父亲……”
豆大的泪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顷刻间布满了她的脸颊,她的一颗心都被人狠狠揪紧。
魏国公的眼角也淌下了几滴热泪,但他不是个善于表达感情之人,一把揩去了所有泪水,尽量让自己恢复了几分理智,“蓁蓁,你告诉为父,马氏她还对你做了什么?”
他想再多加几分对蓁蓁的了解,争取早一点把从前的日子补回来。
见他主动问起,燕蓁蓁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夫人与燕灼灼稍不顺心就会对我非打即骂,要不是我一直装作痴傻,恐怕父亲如今见到的只是一座坟墓了。”透过原身的记忆,燕蓁蓁压制着情绪,努力平静地将往事说出口,“太后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她们更是逼得我差点悬梁自尽。”
“父亲看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要不是大司……夫君派人在暗中护着我,今日中了媚药与男人欢好,最后清名尽毁,被赶出家门的就会是我。”她仰起头,笑得分外凄惨,“毕竟父亲不也看见了,夫人一心只想将我赶出府门。”
“她敢——”魏国公怒目圆睁,“有为父在一天,就能护你一日!”
“父亲能护我?”燕蓁蓁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抬眼对上魏国公的视线,“那父亲可知为何今日我要在嫁妆上大做文章?”
魏国公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此事为父的确不知。”
“那就是了。”燕蓁蓁忽地笑出了声,“夫人给我一堆破烂货做嫁妆是小事,但我母亲的那些嫁妆,我是半点都不曾见过,母亲的嫁妆单子,至今都还在夫人手上。”
“母亲过世多年,父亲许是早就将她忘了,还另娶新妇进门,但蓁蓁从不敢忘。”燕蓁蓁紧紧地注视着魏国公,一字一句道:“我做这些,不过是想拿回属于母亲的那些东西,能有个念想,但可惜,我连这些都做不到……”
魏国公听得红了眼眶,“蓁蓁,为父没有忘记你的母亲,只是马氏她操持府上大小事务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父不能轻易处置了她……”
“没有什么只是了。”燕蓁蓁朝他微微拂身,“时间不早了,蓁蓁有些累了,请父亲恕女儿无礼,这就先行回府了。”
话毕,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及至正厅,她冲过去就拉上了宋德明,“夫君,我乏了,我们回府吧。”
看出她的情绪不对,宋德明没有多问,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坐上了马车。
在稍微熟悉的环境下,燕蓁蓁心中的烦闷突然找到了发泄口,大哭了起来。
其实刚才面对魏国公说的那些话,不是她存心算计、有意为之,而是她心底某个声音发出的肺腑之言。
那些话就好像憋在她心中许久了,让她终于在今日得到了释放。
见她如此模样,宋德明的心也跟着抽疼,下意识地将她拉到了自己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
马车晃晃悠悠,燕蓁蓁沉沉睡去。
恍惚间,她似乎进到了一个奇妙的世界。
她满心好奇地打量着这里。
兀地,一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头出现在她的眼前。
“小姑娘,这么多年,我们又见面了。”
又见面了?
燕蓁蓁疑惑不解,但老头却绕着她的身子检查了一番,最后欣慰地捋着白花花的胡须,满意地说道:“你的神识终于归位了,也不枉你母亲当年做了那么多努力。”
这话是何意?
还不待燕蓁蓁询问话中的意思,白光一闪,老头就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紧接着,似乎有一道巨大的力量托举着她不断上升,伴随着强烈的失重感,她猛地睁开了眼。
下一秒,就撞上了宋德明探究的视线。
梦醒了。
看得正出神的宋德明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尴尬,慌乱地指了指车门,“燕小姐既然醒了,就下马车吧。”
下马车就下马车,这个狗男人还非要摆出一副被占了便宜的模样给她看!
她气呼呼地投去了一个白眼,“不劳大司马提醒!”
话音刚落,她就闪下马车,一溜烟地跑进了府。
面对如此善变的夫人,墨彰看得目瞪口呆,很没眼力见地问道:“主子,为何夫人看起来有些生气……”
“多嘴。”
宋德明将车帘掀开一角,静静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们走吧。”
“主子,不回府吗?”
“去赤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