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内的空气,似乎比先前更加凝滞和冰冷。凌清玄盘膝坐在肮脏的草席上,瘦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但这并非完全因为寒冷或是病弱,而是因为一种全新的、奇异的能量正在她体内极其缓慢地流转。
这便是《虚心诀》引导的“虚无之力”。
不同于前世她所熟知的、需要引动天地五行灵气的修炼方式,《虚心诀》的入门,竟然是向内求索,感知自身与周遭环境中的那份“空”与“寂”。
一开始极其艰难。这具身体的经脉堵塞得厉害,感知力更是微弱得可怜。更糟糕的是,体内残留的慢性毒素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干扰着她的精神集中,带来阵阵晕眩和恶心感。
但凌清玄是谁?她是曾经站在帝国年轻一辈顶点的天骄,是经历过无数生死磨砺、道心坚韧的灵王!这点困难,与她所承受的背叛和死亡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强行摒弃身体的不适,将所有心神沉入《虚心诀》的法门引导之中。观想虚空,体悟寂灭。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柴房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期间,有仆役粗鲁地送来一次馊掉的稀粥,见她“病得”奄奄一息,连眼皮都懒得抬,便鄙夷地放下木碗,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凌清玄对此视若无睹。她的全部意识,都沉浸在对那“虚无之力”的捕捉之中。
终于,在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当最后一缕残阳从柴房的破洞中斜射进来,在她枯槁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时,她成功了!
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凉的、仿佛不存在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被她从周遭的“寂静”中剥离出来,小心翼翼地引入体内。
这股力量进入身体的瞬间,凌清玄清晰地感觉到,它并没有像传统灵气那样滋养血肉、补充生机,反而带来一种更深的寒意和……空旷感。
但这股空旷感,却精准地作用在了那些让她痛苦不堪的毒素之上。虚无之力如同一个微型的、冰冷的漩涡,所过之处,毒素的活性被极大程度地压制、惰化,那种深入骨髓的灼痛和麻痹感,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许多!
同时,她的思维,似乎也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变得更加清澈、更加冷静,仿佛蒙尘的镜子被擦拭干净,映照出冰冷而精准的现实。
“有效!”
凌清玄心中做出了判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对功法效果的确认。
她立刻趁热打铁,继续运转《虚心诀》,引导更多的虚无之力进入体内。这个过程极其缓慢且耗费心神,但效果是显著的。每一次成功的引导,都让她对身体的掌控力恢复一分,对毒素的压制增强一分,头脑也愈发清晰。
她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虚无之力只能压制毒素,并不能将其彻底清除。想要根治,还需要相应的解毒丹药或是更高深的修为。但这已经足够让她获得宝贵的行动能力和思考时间。
接下来的三天,凌清玄几乎不眠不休,除了维持最低限度的生理需求(喝几口仆役送来的、被她悄悄检查过没有新加料的馊粥清水),其余时间全部用来运转《虚心诀》。
她惊喜地发现,这具身体虽然经脉堵塞,天赋奇差,但似乎对“虚无之力”有着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空”与“废”,反而更契合《虚心诀》的入门要求。修炼速度虽然依旧缓慢,却比她预想的要好上一些。
到了第五天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席卷了黑木城。狂风呼啸,雷声滚滚,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柴房脆弱的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塌陷。
柴房内,凌清玄缓缓睁开了眼睛。
经过几天的初步修炼,她体内的毒素已经被暂时压制到了一个可以忍受的程度,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更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已经彻底褪去了属于那个病弱少女的怯懦与茫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锐利。
她知道,时机到了。
这场暴风雨,是上天赐予她的掩护。
她需要解决掉那个负责监视她、也是最可能直接给她下毒的仆役,然后利用混乱逃离凌家。
根据原主的记忆和这几天的观察,负责她这个“废物三小姐”日常的,是一个名叫王五的粗壮仆役。此人是嫡母王氏的远房亲戚,仗着主母的势,在下人中也颇为蛮横,对原主更是非打即骂,送来的“汤药”十有八九都出自他手。
算算时间,王五差不多该来送今天的“晚餐”了——如果那碗馊水也能被称为晚餐的话。
凌清玄悄无声息地从草席上滑下,躲在柴房最阴暗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朽烂的木柴,可以提供些许遮挡。她屏住呼吸,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虚心诀》的初步运转,让她在这方面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
果然,没过多久,伴随着一声不耐烦的抱怨和柴房破门被粗暴踢开的声音,一个提着油灯、端着一个破碗的身影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正是王五。
他满身酒气,脸上带着被风雨搅扰了好梦的愠怒。
“呸!晦气!这种鬼天气还要伺候你这个半死不活的废物!”王五将破碗重重地顿在地上,浑浊的液体溅出不少,“赶紧喝了!早死早超生,省得在这里碍眼!”
他骂骂咧咧,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柴房内的异常。或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警惕,或许是他从未将这个“废物三小姐”放在眼里。
就在王五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一直蛰伏在阴影中的凌清玄动了!
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身体的虚弱而显得有些踉跄。但是,她的目标极其明确,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在王五转身、重心不稳的那一刹那,凌清玄如同一道幽灵般欺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朽木片(她这几天悄悄打磨准备的)。
她没有选择攻击要害,那会留下明显的伤口,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的目标,是王五的后颈——风池穴!
这是人体的一个重要穴位,前世她钻研医道时曾有涉猎,重击此处,足以让人瞬间昏迷,且不易留下外伤。
噗!
朽木片带着凌清玄倾尽全力的劲道,精准地戳中了王五的风池穴。
王五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圆,似乎想回头看清袭击者,但强烈的眩晕感和麻痹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便如同烂泥一般软倒在地,手中的油灯也“哐当”一声摔灭,柴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暴雨声掩盖了这细微的声响。
黑暗中,凌清玄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她这几天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全部力气。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冰冷而平静。
她没有丝毫停留,立刻俯身,在王五身上摸索起来。
很快,她摸到了一个粗布钱袋,里面只有十几枚可怜的铜钱,但也聊胜于无。接着,她毫不犹豫地开始剥王五的外衣。
王五身材粗壮,他的衣服穿在凌清玄瘦小的身上显得异常宽大,但也正好可以掩盖她原本那身破旧不堪、极具辨识度的衣物。
做完这一切,凌清玄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个破碎的瓷碗和洒出的汤水上。她用手指蘸了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又用舌尖极其微量地舔舐了一下。
果然!除了馊味,还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寻常人难以察觉的特殊药草气味——“蚀骨草”的汁液!长期微量服用,会慢慢侵蚀人的生机,造成类似风寒入骨、病入膏肓的假象,最终油尽灯枯而亡。好恶毒的心思!
凌清玄冷哼一声,将这一切记在心里。这笔账,她迟早会跟凌家那位高高在上的嫡母算清楚。
她走到柴房角落,搬开一块松动的地砖(原主藏东西的地方)。里面果然有一些小零碎:一支已经发黑、但还能看出原本是银质的、样式简单的发簪,几块干瘪得看不出原样的草药(原主或许也曾尝试自救?),以及那个她得到《虚心诀》的黑色晶体盒子(她早已将其重新伪装成焦黑木盒的模样)。
她将铜钱、发簪和盒子贴身藏好。那支银发簪,她拔下来,在墙壁粗糙的石面上用力磨了磨,将簪尖磨得更加锋利。在这个没有武器的世界,任何能用来自保的东西都不能放过。
最后,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五。她本可以轻易地结果了他,永绝后患。但转念一想,一个仆役突然死在柴房,必然会引起凌家的高度警惕,反而不利于她逃脱。
于是,她走到王五身边,用那支磨尖的发簪,在他后脑某个特定的、控制短期记忆的神经节点上,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
这一下不会致命,但足以让王五醒来后,对昏迷前发生的事情记忆混乱,甚至可能出现短暂的失忆。届时,凌家只会以为他是自己喝醉了酒,不小心摔倒撞晕,或者突发恶疾,更容易蒙混过关。
做完这一切,凌清玄不再有任何留恋。她拉了拉宽大的、带着酒气的仆役外衣,将兜帽戴上,遮住大半张脸。然后,她走到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外面狂风暴雨的气息。
她推开门,矮身闪了出去,瞬间融入了风雨交加的黑暗夜幕之中。
雨水冰冷刺骨,打在她脸上,却仿佛让她更加清醒。泥泞的道路异常难行,但她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她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
那个囚禁了原主一生、充满了冷漠、欺凌和阴谋的凌家后院,在她身后,如同一个模糊的、无关紧要的背景,迅速被浓重的夜色和喧嚣的雨声吞没。
前方,是未知的、充满危险的黑木城,以及更广阔的、她要去征服的九霄大陆。
体内,《虚心诀》引动的那一丝微弱的虚无之力,仿佛感受到了她此刻冰冷而决绝的心境,运转得似乎更加流畅了一丝。
黑暗中,少女瘦弱的身影,在狂风暴雨里,如同一株挣扎求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韧性的野草,倔强地、一步步地,走向属于她的新生,走向那条注定孤独、却通往至高力量的……虚心证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