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海风卷着碎盐粒,狠狠砸在燕非的脸上。他扯了扯黏在身上的桑鱼服饰,粗粝的布料磨得皮肤生疼。身旁的翻译赔笑着对港口守卫说:“这位是巒山国的药材商,特来——“
“巒山国?没听过。“守卫突然凑近,鱼眼状的铜护目镜几乎要贴上燕非的脸。就在气氛凝滞时,远处传来悠扬的海螺号声,一艘装饰着珍珠与海藻的帆船缓缓靠岸。甲板上,一位披着素色渔网斗篷的老者立于船头,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兵器,而是一根缠绕着贝壳的木质权杖。
“鱼烈烈大人!“守卫们立刻单膝跪地。老者抬手示意众人起身,目光扫过燕非一行时,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洞察。他走下舷梯,声音如同海浪般低沉:“远方的客人,随我来。“
船舱内弥漫着檀香与草药的气息,与港口外的血腥截然不同。鱼烈烈铺开一幅地图,上面用鱼骨粉标注着桑鱼国的疆域:“诸位看到的掠夺与屠杀,并非桑鱼本意。“他指向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些村落都收到了我的启示——'当血月染红海浪,收集破碎的灵魂'。“
燕复喜皱眉:“这启示...听着像是要开战。“
“正是误解。“鱼烈烈叹息着展开一卷古老经文,“桑鱼的鱼神信仰中,'破碎的灵魂'指的是溺亡者的尸骸。每逢血月,海流会将异乡人的遗体冲上海岸,我们需妥善安葬,方能平息鱼神之怒。“他的手指划过地图边缘,那里画着无数搁浅的船只与扭曲的人形,“但野心家篡改启示,将'破碎的灵魂'曲解为掠夺他族。“
突然,甲板上传来哭喊。燕非掀帘望去,只见一队海角士兵正举着“林王军“的旗帜,将桑鱼百姓驱赶到海滩上。为首的将领高举染血的长剑:“桑鱼屠我阳雀州,此仇必报!“
鱼烈烈拄杖疾行,声音穿透海风:“停下!这是误会!“然而回应他的,是一支破空而来的箭矢。燕非挥剑挡下,剑气震碎箭头,却见箭杆上刻着海角特有的图腾纹路——这是货真价实的海角军队。
“他们要以暴制暴!“赵茯惊呼。田归云流云剑出鞘,燕非却抬手制止。少年剑擎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看见一位海角士兵正将桑鱼孩童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同伴的刀锋。
“让我去!“鱼烈烈挣脱阻拦,冲入血泊。他张开双臂挡在妇孺身前,苍老的声音带着泣血的质问:“你们屠杀的,是曾为海角沉船打捞尸骸的人!是用草药救治异乡伤者的人!“
燕非瞳孔骤缩,想起阳雀州废墟中那个持剑少年——此刻桑鱼百姓绝望的哭喊,与那日少年倒下时的场景重叠。他挥剑斩断将领的长枪,厉喝:“看看你们在做什么!桑鱼的恶徒只是少数,你们却要让无辜者陪葬?“
将领抹去脸上的血污,嘶吼道:“阳雀州四平县被杀得干干净净!连孩童都不放过!“话音未落,一名桑鱼老者踉跄着举起染血的襁褓:“那是我们拼死保护的海角遗孤!是鱼烈烈大人下令...要庇护所有落难者!“
海滩陷入死寂。鱼烈烈颤抖着解开斗篷,露出里面缀满平安结的内衬——每一个结,都系着曾经获救的异乡人留下的信物。燕复喜握紧淬毒铁链的手缓缓松开,赵茯别过脸不忍再看,田归云的剑尖深深插入沙中。
“战争没有胜利者。“鱼烈烈拾起散落的贝壳权杖,将其递给燕非,“请把真相带回海角。当我们举起屠刀时,早已和那些制造杀戮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夕阳西下,余晖将海面染成血色。燕非望着双方士兵丢下兵器,互相搀扶着救治伤者,终于明白:真正的敌人从来不是某个国家,而是被仇恨蒙蔽的双眼。他握紧权杖,在心中立下誓言——总有一天,要让这片土地上,不再有因误解而流淌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