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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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的晨雾被第一声斧头劈柴声震散时,离尘岛的屋顶上正上演活春宫:蓝沐苓单脚踩在屋脊,独臂抡着青铜斧劈瓦,木屑混着她新雕的木假肢碎屑簌簌落下。八百修士御剑悬停在三丈外,像被定身咒困住的鹄群,目光紧盯着她斧刃起落的轨迹。

“看你娘的腚!“老妇人突然甩飞半块碎瓦,精准命中某位金丹修士的面门,“再偷学我的'鲁班三式',信不信老娘把你们的剑熔了打菜刀?“

惊呼声中,白眉老道慌忙闪退,却撞翻了晒鱼架。二十条用碎鳞剑风干的金枪鱼干如箭雨般坠落,其中一条不偏不倚砸在楚云客肩头。少女正从炼丹房探出头,伞尖轻颤便勾住飞鱼,银丝顺势将鱼串成风铃:“小满,把第三排的海盐递来,这尾鱼脍要配冰魄草。“

“来啦小姐!“灶台边的双丫髻少女舞动菜刀,刀刃在晨光中映出七彩虹光,“您瞧这刀工,可比当年切血傀肠子利索多啦!“鱼腹剖开时,竟掉出枚生锈的锁链碎片,在砧板上滚出“当啷“轻响。

辰时三刻,斩潮滩

江寒影盘坐在三尺浪尖,碎鳞剑鞘斜插在礁石缝里,三根钓竿分别拴着龙涎香、剑魄血、还有楚云客昨夜剪下的白发。海面突然裂开墨色漩涡,九爪章鱼的触须卷着半块青铜鼎耳破水而出,吸盘上还粘着未褪尽的天道咒纹。

“第十七个。“他手腕轻抖,剑鞘里弹出三道剑芒斩断触手,鼎耳精准落入腰间鱼篓,与前十六块残片碰撞出清越声响,“楚姑娘的炼丹炉该有三足了。“

章鱼喷墨的刹那,碎鳞剑穗突然活过来般缠住条银鲳。楚云客踏浪而来,襦裙下摆缀着的十九截桃木剑残片叮当作响——那是历年斩妖时收集的纪念品。她用伞尖挑起烤鱼,鱼鳞上的焦痕竟似北斗纹路:“药王谷的老东西又堵在码头了,说要讨回被你烧掉的三亩七叶金莲。“

“赔他们一尾龙筋鱼如何?“江寒影递过鱼叉,却见她优雅地用银丝挑出鱼刺,“这鱼能治百病,比灵田值钱。“

“他们说要抽你的脊骨当药引。“楚云客咬下鱼腹最嫩的部位,眼尾微挑,“我应了下月十五交货。“

碎鳞剑“噌“地出鞘半寸,又被她用指尖按回鞘中:“傻子,看你急的——不过是拿你的剑穗编了药囊。“海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露出耳后新纹的双鱼刺青,与楚柔灵牌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巳时,拾遗墟

蓝沐苓的木假肢卡在青铜门缝里,假肢关节处的朱砂符篆正与门缝的禁制较劲。老妇人单膝跪地,断刀咬在口中,腾出的独臂与机关傀儡较力:“小满!把北原带来的那坛蛇蝎酒拿来!“

“来啦!“少女抱着渗着血水的陶罐狂奔而至,坛口飘出的辛辣气息让傀儡的铜眼泛起裂纹,“小姐说这是用弑师者的怨魂泡的,最能破机关!“

傀儡突然发出齿轮摩擦的怪响,腹腔弹出光屏:“检测到高危液体,启动自毁程...“话未说完,整具傀儡被药酒浇透,关节处冒出蓝烟,化作堆废铁。蓝沐苓踹门而入的瞬间,密室墙上的古画突然发出微光——那是《问天劫》终卷,画中独孤无败枕剑而眠,楚柔摇着绘有太极图的团扇烹茶,角落的垂髫童子正抱着碎鳞剑鞘酣睡,嘴角淌着涎水。

“放屁!“蓝沐苓挥刀劈向画框,却被江寒影的剑穗缠住手腕。少年摸着画上题字,指腹擦过“劫后三十年“的“三“字,那里隐约有刀刻的修正痕迹:“蓝师叔,您看这童子的睡姿...“

“像极了某人在剑冢偷睡的蠢样。“楚云客的伞尖轻点童子眉心,那里有块淡色胎记,形状竟与天道鼎的裂纹吻合,“江公子,你流口水的样子果然能载入史册。“

午时三刻,闹喜宴

药王谷的赔礼队伍与合欢宗的迎亲轿辇在集市狭路相逢,三百箱灵植与九十顶喜轿堵成乱麻。新郎官的红绸不慎勾住炼丹炉,炉盖冲天而起,炸出的七彩烟雾中竟混着小满私藏的辣椒粉。

“新品上市!“少女趁机举起竹筐,里面装着染成喜庆红的毒烟弹,“问天劫同款'喜从天降',一弹解千愁!“

蓝沐苓蹲在屋顶啃着羊腿,脚边摆着用断刀刻的赌具:“押药王谷输的站左边,押合欢宗赢的站右边——买定离手!“

喜轿里突然飞出楚云客的银丝,如蛛网般将斗殴众人捆成粽子。少女抖开《离尘岛规》,伞尖指着第一千三百条:“私斗者,罚扫膳堂三月。“话音未落,江寒影的剑风已劈开红绸,碎鳞剑挑起三百张喜帖,纸页在空中化作金箔银锭:“今日宜嫁娶,不如共饮一杯?“

蓝沐苓的酒葫芦突然炸裂,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囍“字。合欢宗长老突然老泪纵横:“这是老夫二百年前埋在洛水河畔的女儿红...当年被天道锁链震碎了酒坛...“

楚云客的伞面兜住酒露,递给新人时已分成两杯:“现在,它是你们的合卺酒。“酒液入杯的刹那,杯底浮现楚柔当年刻在剑冢的祝词:“愿卿烹雪煮茶,不记江湖恩怨“。

申时,故人归

夕阳将海面染成铁锈色时,破破烂烂的剑舟从北原方向驶来。独臂老者抱着半人高的酒坛踉跄上岸,坛身上“逐日洛门“的封条已被海水泡烂:“蓝师姐...宗门散了...“

蓝沐苓正在雕新的木假肢,刻刀在檀木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木屑落在她膝头的《刀法精要》上——那是洛门三百弟子联名抄写的致歉信。

“碑林...全刻着您的刀谱...“老者展开染血的卷轴,三百个“请“字被血连成泣血的锁链,“当年我们...对不起您...“

楚云客的银丝卷走卷轴,在暮色中化作流萤:“洛天鹰,你还记得当年在我茶里下的毒吗?“

“记得!“老者突然拔剑,剑尖抵住心口,“那是噬心散,我嫉妒您的天资,怕您取代师尊...“

剑锋被木假肢稳稳夹住。蓝沐苓抛过酒囊,里面装的是今早小满酿的青梅酒:“要死就死远些,别脏了我的灶台。“酒囊在老者怀中炸开时,露出里面藏着的洛门令牌,背面刻着新字:“师者,当以刀护生,而非囚心“。

碎鳞剑突然在海面划出北斗航迹,剑柄指向北原方向的断碑。江寒影拎起烂醉的老者,却见楚云客已将伞化作飞舟,舟身缠着晒干的海带:“租我的船,单程十颗鲛珠。“

“太贵了。“

“那用你的剑穗抵账。“少女晃了晃伞柄上新系的银鲳鱼骨,“要活的。“

戌时,炊金烟

小满的铁锅在篝火上颠出火星,龙筋鱼须在油中蜷成问号,腾起的香气里混着剑傀骨的焦香。八百修士捧着粗陶碗围坐沙滩,碗底还留着当年血战的剑痕。

“上菜!“少女甩出最后一勺泪盐,雪白的晶体落入锅中,瞬间化作七彩光斑,“这道菜叫'往事下酒',嚼着苦,咽着甜!“

蓝沐苓独臂举着酒坛痛饮,酒渍顺着假肢的缝隙渗入沙中,与她当年的血迹混在一起。楚云客的伞面映着星图,轻轻覆在老妇人肩头,伞骨的阴影里,两人的影子交叠成母女般的轮廓。江寒影弹剑而歌,剑风卷起的不是杀意,而是烤鱿鱼的香气:

“曾斩苍龙臂,今握菜刀柄

天道如沸汤,我作烹茶人“

海浪突然托起块青铜鼎残片,上面的铭文在月光下显形:“囚人者自囚,渡人者自渡“。有修士突然哽咽,将碗中月华一饮而尽:“原来天道的滋味...是咸中带甜的。“

碎鳞剑归鞘时,新刻的鞘纹还带着刻刀的温热:“劫火烹作羹,人间味最真“。字迹未干,小满已往江寒影兜里塞了把烤虾:“快吃!凉了就没剑意了!“

亥时,灶王爷

丹房的爆炸声惊醒了离尘岛的夜。江寒影撞开房门时,只见楚云客从瓦砾堆里探出脑袋,发丝间卡着半块焦黑的丹药,像戴着顶歪扭的王冠:“火候...好像过了。“

“无妨。“他扒开横梁,从她掌心捡起丹药,裂缝里漏出细碎的星光——那是用天道残魂炼的“忘忧散“,“当糖炒栗子吃也不错。“

蓝沐苓拎着药王谷主踹门而入,老谷主的胡子上粘着不明黏状物:“这老东西说要给你试新药!“

“是...是'前尘尽忘散'...“谷主抖如筛糠,“服下后只记得快乐的事...“

碎鳞剑瞬间抵住他咽喉,却在触及皮肤时化作软剑,像条调皮的蛇缠住谷主手腕。楚云客抖开卷轴,墨香混着硝烟味:“第二十七条,试药需自愿——您要按手印吗?“

谷主盯着卷轴上的“打扫茅厕三百年“条款,两眼一翻昏死过去。窗外的海风掀起晾晒的剑穗,三百年前的血雨腥风,此刻都化作小满鼾声里的一缕甜,混着蓝沐苓梦呓中的刀谱口诀,在灶台上的油盐罐间,酿成了新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