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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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濏琉亚躺在巨大的芙蓉树下仰望着天空,一如当年一样将巴哈姆特之石握在手里。

它的思绪再一次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的她,与母亲走在逃难的路上,战争将她们母女的家乡摧毁,就连父亲也被卷入战争不幸身亡。

某一天,她们路过了一座繁华的城市,那里贵族们经常举办的宴会的地方。

那时候已经是寒冬之时,但她们母女却只能穿着破布一般单薄的烂衣服,甚至是光着脚走在雪地上。

她们又饿又冻,完全看不到一点希望。

与她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贵族。

贵族们坐在华丽的马车中,身上包裹着一层又一层价值不菲的貂裘与华服。

它们的马车里摆满了各种精致又美味的食物,从中飘出来的香气就要把濏琉亚的魂都给吸走了。

可那些东西确实不属于她,它们离她是那样近,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更让濏琉亚羡慕的,是那些贵族孩子们。

他们坐在马车里,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他们能开心,他们的父母会允许他们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那样可以不收拘束的生活成为了她心底的追求。

后来,母亲改嫁到了那个村子里,她也有了养父…那便是她噩梦的开始。

养父之所以愿意接受母亲带着她改嫁,甚至不要求再生一个孩子是有原因的。

一是家里真的穷根本养不起两个孩子。

而是因为濏琉亚这个养女,在养父眼中就是一个商品。

从母亲带着濏琉亚进入这个“家”的那一天起,濏琉亚的悲剧就已经注定了。

养父每天的日常就是种地、喝酒,然后再回家里打骂濏琉亚。

再然后母亲过来劝阻养父,养父反手来殴打辱骂母亲。

每天的生活就是这样。

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在濏琉亚的眼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每天能让她感到快乐的,就是与米奈相处的时光,以及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给自己讲着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

是的,就是毛衣女的故事。

这一切一直没变,持续到了濏琉亚十二岁那一天,也就是她离开村子来到坠落之谷的那一天。

那天是她的生日,可在此之前,她已经被养父关在家里几天没有出去过了。

这期间养父每天只给她喝一点水,什么食物都没有给她吃。

就算母亲怎么哀求,养父也始终保持着这个态度,因为等到她十二岁那一天,买家就要来买走她了。

所以养父不想在她身上花一点钱了。

濏琉亚十二岁的当天,夜晚,天空中下起了狂风暴雨。

又饿又累的她躺在房间的地板上,乞求能有一束光照进房间让她看见希望。

突然间,房门被打开了,濏琉亚还以为自己的乞求真的管用了。

可迎面走来的,不是她的救世主,而是一个丑陋的老男人。

此时的濏琉亚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了,她只能任由老男人将自己抱到床上,然后感受着身体被粗暴撕裂的痛苦。

她就跟死了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直到老男人完事并准备带她离开。

那一刻,濏琉亚爆发了。

她用干瘦且伤痕累累的手,举起藏在枕头下的石头小刀,那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打磨这把石头小刀,已经将它变得锋利无比。

趁着那老男人没有防备,濏琉亚一刀一刀刺进他的脑袋。

紧接着,被饿了好几天的她将那老男人身上的肉割了下来并吃到肚子里。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是只蜘蛛。

因为她曾听村中的老人说过,雌蜘蛛在交配之后,会吃掉虚弱的雄蜘蛛来补充营养。

在饱餐一顿后,濏琉亚趁着巨大的雷声砸碎了房间的窗户,将老男人的尸骸搬了出去。

随后她收拾好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珍藏的东西,也翻窗离开了家。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米奈告诉容克的一样了,濏琉亚将那些东西送给了米奈,并将那老男人的尸骸掩埋好。

随后便拿着那块巴哈姆特之石,历经千辛万苦抵达了坠落之谷。

她的经历,就如同她自己嘴里那不同版本的毛衣女故事一样。

她杀死了以卑劣手段得到她的“丈夫”,然后化作妖精飞去了属于她的天地。

回忆结束了,濏琉亚喃喃自语,用虚弱的声音向着被自己献祭的母亲道歉。

她曾经也希望母亲能像自己口中另一个版本的毛衣女一样,带着自己离开。

曾经的她怪过母亲,觉得母亲太懦弱了,所以才会让她陷入这样的悲剧。

可她到现在才明白,母亲不是懦弱,母亲只是没得选罢了。

如果没有女儿的话,母亲估计早就一走了之,是死是活在母亲看来没有区别。

但为了女儿,母亲必须要忍受那些痛苦,这只是为了能让女儿继续成长并活下去。

到这一刻,濏琉亚才终于想通了,可已经来不及了,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濏琉亚不再留念手中的巴哈姆特之石,它将这来带灾厄的宝石扔到了一边。

迷途中的孩子终于重新走上了正轨,可是,一切都太晚了啊…

而米奈也在此时赶了过来。

看见濏琉亚倒在草地上,米奈焦急地跑上前想要帮濏琉亚止血。

可希芙拉看了一眼伤口后便告诉了米奈一个绝望的结果,濏琉亚没救了。

而濏琉亚也温柔地伸出手抚摸着米奈的脸颊,并说出了她心中的事实:

“米奈啊…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妖精…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的鬼话而已…

我在这里等了好多天,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妖精的出现。

坠落之谷妖精的传闻和毛衣女的故事,一定都是某个寂寞的孩子编出来的吧?”

说到这,濏琉亚居然哭了,可她的脸上,没有悲伤,反而满是释怀的笑容。

这时,善良的希芙拉看不下去了,它站了出来,向濏琉亚解释了一起。

“没有那回事!妖精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存在的痕迹,就是这棵巨大的芙蓉树,这里曾经就是妖精的故乡。

虽然我的同族们已经离开了这里,但我感觉到,它们确实生活在这里过!”

米奈也点点头,将希芙拉放在自己的手中,并拿到了濏琉亚的面前。

“濏琉亚姐姐,这个小家伙,它就是妖精啊!它是货真价实的妖精!”

听到这话,濏琉亚那双逐渐黯淡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芒。

它艰难地抬起手,温柔地抚摸着希芙拉,眼泪再一次止不住地往下流。

“原来是真的…真的有妖精啊!”

这一刻,濏琉亚或许真正的释怀了…

它用尽自己的力气抬起手抓住米奈,由衷地祝贺自己的好朋友:

“米奈,恭喜你…你找到了真的妖精…

这样一来…我就可以安心了,即便你有什么心烦的事情,也不用再害怕了…

因为妖精,会给你带来幸运的啊!”

说罢,濏琉亚慢慢闭上了眼睛,它要等待死亡的降临。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打破了这有些悲伤的氛围,是容克。

他拖着送葬之刃,一步一步朝着濏琉亚所在的方向走来。

此时的他看上去就跟一只怪物一样,那血红色的右眼,只有狂暴的杀意。

看见容克全身上下都是伤,整个身体都是残破不堪,米奈与希芙拉关心地询问起他的情况,可他对此是置若罔闻。

他就这么麻木地拖着巨剑走过来,一步一步靠近将死的濏琉亚。

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

米奈跑上前一把拉住容克的手,并哭着哀求容克,希望他能手下留情:

“剑士先生,求您了,濏琉亚姐姐已经快死了,不要伤害她,让它安宁地走吧!”

就连希芙拉也飞上前来劝阻容克:

“容克你快住手吧,不要再赶尽杀绝了,让它这样安静离开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容克并没有理会她们两个,又更加靠近了奄奄一息的濏琉亚。

眼前劝说无果,米奈赶紧抱住了容克的手臂,并大声质问容克:

“为什么啊?你为什么那么恨它啊?你就不能让它安静地死去吗?

有什么事情现在说也不迟啊,它已经要死了,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可面对这样的问题,容克只是粗暴地推开米奈,并笑着开口嘲讽道:

“坐下来好好谈谈?一切都太晚了!”

随后,容克不顾希芙拉与米奈阻拦,义手将送葬之刃高高举过头顶,对准了将死的濏琉亚,随时准备砍下。

面对着高大威猛的容克,濏琉亚睁开了眼睛,她好像又体会到了当年自己面对养父时的那种感觉。

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不再害怕,它要坦然面对这曾经最害怕的感觉。

“对啊,一切都太晚了啊!如果当年我能这样,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呢?”

这是濏琉亚心中最后的想法。

看着容克马上要挥剑砍下。

这一次,米奈不再懦弱,她冲上前扑在濏琉亚的身上。

就像之前濏琉亚挺身而出救下她一样,这一次,她挡在了米奈的身前。

而原本被杀意所吞噬的容克瞬间清醒了,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之所以要让杀意吞噬自己,就是怕自己会心软而下不去手。

然而米奈现在挡在濏琉亚身前,无论如何,他也不可能再下得去手了。

愤怒的容克只能大吼一声,随后便将送葬之刃收到后背。

他无能狂怒般一拳砸碎了一旁的石头,捡起濏琉亚丢掉的巴哈姆特之石放入腰间的包里,就这样消失在了黑夜中。

看着容克就这么离开了,米奈愣住了,连希芙拉根本不敢相信这种事情发生了。

毕竟它可是亲眼见过容克是怎么一步步将法特大公逼上那种绝路的啊。

但现在,他就这么走了。

看来,一切都不算太迟吗?

此时,濏琉亚也站起了来,她不顾米奈的阻拦,张开那对美丽的翅膀,拖着残破的身躯直接飞走了。

因为它也觉得,现在不算太迟,它必须要回去了,它要回到母亲的怀抱里…

就这样,米奈陷入了两难的地步。

一边是结局已定迟早会死的好朋友,另一边是自己一路追随的剑士。

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就像当时那样,无论她怎么选择,她都觉得自己会后悔的。

而飞在空中的濏琉亚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快点回家。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了,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如果再不快点回去,妈妈会担心的…

就在这时,濏琉亚突然觉得肚子空空的,它觉得好饿啊。

它在想,今晚妈妈会做什么好吃的呢?它已经好久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了。

它就这样在月光的照耀下慢慢从天空中落下,慢慢消失不见,只有那些从空中洒下的血滴,证明了它曾经存在过。

事实上,还是太迟了啊!

这是一条,永远也没有尽头,永远也无法抵达的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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