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缠身的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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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浸透窗纸时,蒋熹总会闻到栀子花的香气。

这是易紫罗出现的征兆——三年来每当台灯在习题集上投下淡青色光晕,那个穿着月白旗袍的身影就会从墙角里浮出来,但实际上她是从窗铃里的戒指中出来的。

“今天物理最后一道大题,”他把中性笔转得飞快,“你猜那个秃头老师又插入了什么历史典故?”笔杆突然悬在半空。

为了摆脱易紫罗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的唠叨,说什么“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娘清楚的很,哪来记日记的习惯,鲁智深怎么可能爱好刺绣”他试图转移话题。

易紫罗的裙裾扫过草稿纸上未完成的函数图像,因为蒋熹字迹潦草,那些抛物线在她眼里便诡异地扭曲成符咒形状。

易紫罗自动忽略了他挑起的话题,一把抢过他边的自动铅笔。

“又在用鬼画符解电磁感应题。”她屈指弹飞自动铅笔,笔帽上的哆啦A梦挂坠撞在玻璃窗上,惊醒了栖息在防盗网间的雨燕。“龙虎山老天师画符的时候,可没被洛伦兹力折磨得掉头发。”

蒋熹被这个毒舌的家伙怼的没想法,撇头望着窗棂上晃动的铜铃。

记忆一下就回溯到了三年前,步入高中的那个雨夜,他在清理这间年租一千的老旧房间,还在庆幸有个好亲戚。完全不知道那个亲戚给他低价的原因不是亲情,而是这个地方它闹鬼,实在没有人敢住。

他整理好房间在窗前停下,外边的天空之中雷电像蛇一样跳跃,轰动的声响震得窗棂上的风铃奏出清灵的曲调。

自己也是手多,当初怎么就那么闲,非要去碰一下风铃里当作芯子的戒指。

在指尖触及刻着紫藤萝花纹戒指的瞬间,暴雨中的雷鸣突然有了形状——穿旗袍的女人从突然升起的灰雾深处浮起,银铃震碎了他十五年来构建的全部常识。

“喂喂喂!小子别弄脏了我的戒指!”那是易紫罗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带着焦黑的火药味。

后来他才知道,1943年长沙城破时,作为守城术士的她被日寇炮火震散魂魄,是这只法器凝聚了她残存的意识,再然后就被人送到了狮山县这个不起眼的房子。

但当时少年只看见女人半透明的身躯缠满锁链,锁链尽头拴着阁楼每根承重梁。就像是电视里被封印的鬼怪。

“你是这栋房子的地缚灵?”某个补深夜,他终于忍不住发问,这个总看些民俗恐怖小说的家伙可耐不住好奇心了。

易紫罗正在用自己凝结的丝线帮他修补校服扣子,闻言差点气得要把校服都要撕破。

“什么地缚灵?什么地缚灵!我真的得教训一下你了,知不知道什么叫妖鬼族啊?我可是天地间得天独厚的存在!”

易紫罗的裙摆漫过他堆满《五年高考》的桌面,那些关于天眷者组织、黑暗与世界真相的话便和晚风一起灌进耳朵。

有时他会梦见易紫罗描述的世界:地铁闸机变成青铜鬼面,补习班广告牌闪烁着奇门遁甲,穿西装的白领腋下夹着桃木剑匆匆走过斑马线。

但更多时候,他只是在草稿纸上画满星图,听她讲述1943年那个燃烧的秋天——城墙上腾起的朱雀虚影如何撕碎零式战机,岳麓山的千年银杏怎样用落叶织成结界。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某个夜间他哈着白气问道。

易紫罗正在给他暖冰镇可乐,易拉罐表面结出细密的霜纹:因为我们都是是天眷者,这是我们肩负的使命。她的目光穿过他望向某个遥远的时空。

别!向来慵懒的蒋熹厉声说,“别拿什么责任啊使命的来道德绑架我,我可没什么道德,要是你拿大把大把的钞票和胸大臀翘的美女来诱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下一秒易紫罗冰凉的手掌覆住他的眼睛,女人笑出声:“知道你小子是什么人!这种要命的活你也干不来……杀只老鼠都费劲的玩意……”

她最后小声的嘀咕,对身前这个挫男孩刻薄的嘲笑。

“不过这由不得你,反正会有人找过来的,到时候你就和我一起走呗,开着最顶级的跑车在路边调戏花枝招展的女孩,再叼一根高档的雪茄,啧!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挂掉,但还是很爽的。”

她这样说着,眼睛一直看着窗外,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闪烁的的霓虹灯在外边画出了漂亮的光幕。

就像是在闪光灯下靓丽的国际超模,身上披着美得匪夷所思的霓裳,缎子折射着刺目的光芒。

可就像我们坐在电视屏幕下看超模一样,她只能在这间几十平米的房间里看窗外世界不停变化。

看石子路变成柏油路,看一间间木制土坯房最后垒成高楼。这间房子也被拆了重建,可她还是待在这个牢笼里。

这个瞬间他忽然看清了她的孤独。几十年来无数人在这栋老宅匆匆而过,只有他被允许触碰真相的碎片,也因为他易紫罗可以迎来解放。

就和她说说的,可以待在跑车上兜风,自由的在几十年后的世界体验生活。

夜市喧哗顺着排水管爬进窗户,蒋熹思绪又回来了,他听见易紫罗轻轻哼起长沙小调,那是1943年文夕大火前,茶馆里最后一段潇湘夜雨。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易紫罗望着窗外飘动的校服说道。

蒋熹闻言抬起头:羡慕我什么?

“羡慕你的天真,虽然傻了吧唧的,但还是想说年轻就是真TM好!不像我,活了这么久已经开始麻木了。”

蒋熹放下笔,认真地看着她:“麻木?不久前我还听你说你还要享受生活呢?”

“都说傻气会传染的啦,”易紫罗轻笑,几十年的时间足够让任何感觉都变得麻木。不过……她飘到蒋熹身边,看着你一天天长大……虽然个子没有什么变化了,倒让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事。

你什么意思?我还是有长个的好不好?

易紫罗又忽略了蒋熹的抱怨,自顾自说:

比如你第一次见到我时吓得从楼梯上滚下去的样子。易紫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还有你第一次月考不及格,躲在被子里哭的时候。

喂!蒋熹涨红了脸,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提!就提!易紫罗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因为这些都是你成长的印记。而我……她望向窗外,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长大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蒋熹看着易紫罗半透明的侧脸,突然问道:怎么了这是?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不是又拿我平板看肥皂剧了?

易紫罗转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一个人好无聊的,我这也是为快速融入世界做准备嘛。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易紫罗打断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她飘到书架前,指尖轻轻拂过那些课本。

“大姐!你都融入了快三年了,现在就单纯想打发时间吧?我的流量经不起你这样挥霍啊!”

“咳咳咳……闲扯就到此为止!我看你今天心事重重肯定有什么发生吧?”

“我去!我差点忘记跟你说了!今天那个天眷者组织来找我了,是个很有御姐范的美女,身材很哇塞的!”

蒋熹跟易紫罗激动的比划,在描绘林荧胸前的山峦时还与易紫罗进行了比较。

“知道什么是苹果和菠萝吗!”

易紫罗的脸色很难看,她那双眼睛里有杀人的凶光,好像可以从蒋熹的脸上剜下肉来。

“等死吧小子。”她冷冷的说,随即推开了窗户让风吹进来。

窗外进来的不止是风,还有吵闹的声响,那不是广场上的叫卖而是翅膀拨开空气的扑棱。

蒋熹木楞的转头,正对上十来只猩红色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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