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数千人齐聚的大殿，此刻却一片寂静。
庄莫韩苦笑一声。
他这一生读书无数，注释典籍无数，门下弟子无数。
便连北齐，南庆、东夷城等地的大人物，也要尊称他一声老师！
天才不是没见过。
但像范贤和庆国王爷这二位‘鬼才’，他真没见过！
长公主神色莫名，知道今日对范贤的栽赃是失败了。
又想起上次安排的刺杀，也被她这个好侄儿——秦王给误打误撞。
难道真是巧合？
长公主都开始怀疑世事无常，令她不住摇头。
庄莫韩只觉胸中郁气难评，范贤用行动打了他的老脸。
这会百官也纷纷反应过来。
既然范公子有此诗才，随口便是大作，还需要抄袭别人诗词？
众人看向庄莫韩的眼神都带了些复杂难明之色。
一些人是不解。
一代文坛大家，被天下读书人奉为文坛正宗的在世圣人，为何要陷害一个范府私生子？
只有寥寥数人心中若有所思，“怕还是与皇家内库有关！”
庄莫韩也知道今日自己名声彻底是败了，而且是一败涂地。
但从客观讲，庄莫韩并非坏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
他这一生，唯一的软肋就是他的亲弟弟——北齐前暗谍头目，萧恩。
萧恩随了母姓。
庄莫韩七十多岁，一生极负盛名。
本可以在经史子集中安度余生。
但这庆国长公主竟同意出卖庆国安插在北齐京城的暗谍头目——严冰云。
并对他允诺：
只要给范贤泼上这么一盆脏水。
他唯一的弟弟萧恩，就能作为与严冰云的交换，安然回到北齐！
萧恩自近二十年前便被陈平平关在鉴查院大牢，受尽磨难。
庄莫韩纠结许久，还是在声名和亲情之间，选择了亲情。
此时他已无颜面对满座读书人。
李承青看着脸色不断变化的庄莫韩。
他是知道一切内幕的。
这位老人可惜吗？可敬吗？
也许都有。
但李承青认为，一个人不管做了什么，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庄莫韩是一代大家没错，对这个世界的文学发展带来的价值不可估量。
但客观上讲，他这件事，错了就是错了。
李承青并非同情范贤。
但事实上，若不是范贤脑海中藏着五千年的诗词底蕴。
若不是范贤也是和他一样来自另一个时空。
这盆脏水泼下去，莫说是什么亲事。
范贤只怕是无法在这个时代活下去了。
庄莫韩重新抬起头，环视一周，然后对范贤一揖到底！
“范公子，老夫......虽有难言之隐，但着实对不住你。”
此话一出，众人都知道，庄莫韩这是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范贤没说什么，这会儿确实说什么都不合适。
长公主面色微变，旋即恢复正常。
一时间，在座都是科举制提升上来的官员们，纷纷心绪复杂，也有那么一些悲哀。
这一揖到底不只是庄莫韩的承认错误。
也是读书人的一座丰碑，一个信仰，崩塌了。
今后，还有何人能支撑起天下文人的脊梁？
不知为何，众人都看向那挨着坐的两个年轻人。
范贤，李承青。
庄莫韩面向李承青，看着这个丰神如玉的年轻人，苦笑着叹了口气：
“老朽还有资格考校秦王殿下吗？”
李承青沉默片刻。
实在是今天的情况太过出乎意料，任他也没想到事情发展的走向竟是如此。
但还是微微点头：
“庄大家，晚辈曾听过一句话，叫做‘心即理，知行合一’。
在做一件事之前，先问过自己的内心，其实只一瞬，内心便会告诉你最真实的答案。
在此基础上，行为也要与心中所想一致。便是知行合一。
晚辈一直认为很有道理。”
庄莫韩眼睛一亮，口中喃喃道：
“心即理，知行合一，心即理，知行合一......”
百官们听着秦王殿下的这句话，也是默默咀嚼，越发觉得有味道。
明明只有七个字，但却让人直击内心，直面本心。
就连云之蓝这等武夫也是颇为意外的看了李承青一眼，眸子中越发明亮。
高台之上的皇帝，皇后和太后等人亦是若有所思。
庄莫韩回过神来喃喃道：
“秦王殿下真是一语点醒了老夫啊！”
随即这老者再次转向范贤，又是重重地一揖到底！
“范公子，老夫，错了！”
这一次，言辞极为坚定！
老者的眼神也极为坚定！
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范贤无法再安坐，他起身沉默片刻，然后道：
“我接受你的道歉。”
庄莫韩像是了却了一桩心事，自顾自点点头。
转而又对李承青施了个礼，如学生般讨教。
“老夫惭愧！想问问殿下，不知这句话是何人所言？”
李承青随手扶起这老者轻笑道：
“其实就是个很简单的道理，就如范贤公子所言，也许是我梦中梦到了圣人之言吧。”
庄莫韩默默不语，百官也是沉默。
突然间，这老者念叨着这几句话，向殿外走去，他步伐越来越快，原本佝偻的身躯竟越发稳健。
“哈哈哈哈！老夫一生读书七十余载！今日，却是得了秦王一句话胜读七十年圣贤书！老夫，悟了！”
众人目光中，那麻衣草鞋的老者真就是仰天大笑出门去。
紫衣少年看着老者的背影欣慰一笑，心中默默道：
“王阳明龙场悟道，今日若是助你祈年殿悟道，与我而言，亦是善缘。”
随即，一道道目光盯住那负手而立的紫衣少年。
“七个字，点化文道正宗庄莫韩，这少年的传奇，又多了一个！”
在众人心中，这件事的意义，要比李承青十五岁入九品，要比牛栏街秒杀程巨树，要比今日与云之蓝分庭抗礼，还要意义重大！
因为，随着这件事必然的扩散。
天下文人，必将视他为传奇！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