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庐的清晨比京城安静得多。
我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朝阳一点点爬过篱笆。左臂的龙纹已经恢复平静，在晨光中泛着淡淡的金芒。三天过去了，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唯有心口某处还在隐隐作痛——每次想起玄机子最后化作紫光的画面。
木门吱呀一声，柳如烟端着药碗走出来，银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阳光给她镀上一层金边。她手腕上那只融合了阳龙精血的手镯微微发亮，与我的龙纹产生微妙共鸣。
喝药。她把碗推到我面前，药汁黑得像墨，味道冲得让人想吐。
我捏着鼻子灌下去，差点呛出眼泪：白玲珑是想毒死我吧？
良药苦口。柳如烟在我身旁坐下，银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不过她确实加了三倍黄连。
这丫头
在说我坏话？白玲珑从药庐探出头，原本乌黑的长发间多了几缕醒目的银丝——那是强行催动《神农本草经》的代价。她晃了晃手中的研钵，信不信我再加一把苦参？
我举手投降：女侠饶命。
笑声中，师父的虚影从药庐飘出，金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都收拾好了吗？午时出发。
我们点点头。这三日可没闲着——白玲珑整理了医门典籍，柳如烟熟练掌握了阳玉的用法，我则跟着师父恶补了一通阴阳理论。至于行装，简单得可怜：几件换洗衣物、必备的法器、干粮和药品。
西域啊...白玲珑托着腮，听说要走三个月？
走官道的话。师父飘到石桌上坐下，如果抄近路，一个半月。
什么近路能省一半时间？我好奇道。
师父神秘地眨眨眼：鬼市的水路。
柳如烟皱眉：鬼市不是只在七月半开吗？
寻常人确实如此。师父笑道，但持有阴阳玉的人，每月朔望皆可进入。
我摩挲着阴玉，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师父，到了西域后，我们具体找什么？
三样东西。师父竖起三根手指，相门的三生镜、阴阳玉的制法秘卷，以及...他顿了顿，沙漠之下的龙脉。
龙脉？我们异口同声。
当年阴蛟阳龙的起源之地。师父望向西方，眼神悠远，只有在那里，才能真正完善阴阳玉。
柳如烟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镯：所以玄机子才说...阴阳玉本身有缺陷？
没错。师父点头，千年前我们五人仓促铸玉，缺了最关键的一步——龙脉淬炼。
白玲珑突然举手：我有个问题——既然幽冥已经灭了，为什么还要完善阴阳玉？
师父没有立即回答。一阵风吹过，药藤沙沙作响，惊起几只麻雀。
阴阳平衡是永恒的课题。良久，师父轻声道，幽冥只是其中一个破坏者。天地之大，邪祟之多，远超你们想象。
我看向左臂的龙纹，第一次真正意识到——阴蛟宿主这个身份不是暂时的，而是一生的使命。
午时将至，我们做最后检查。白玲珑将药庐托付给山下老农，柳如烟把阳玉贴身收好，我则反复练习收放龙纹的技巧。
对了。师父突然想起什么，临走前，你们应该去趟京城。
为什么？
看看幽冥覆灭后的变化。师父的虚影在阳光下几乎透明，也告个别。
于是我们改道先往京城。路上，师父告诉我们许多往事——千年前那场大战的细节、五位掌门如何分头隐藏秘密、守墓人一脉的传承...
所以您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我忍不住问，包括收我为徒？
师父笑而不答，金牙闪得人眼花。
京城比想象中恢复得快。商铺重新开张，街上的行人虽少，但神情已不再惶恐。最令人惊讶的是，几个孩童在巷子里玩耍，其中一个男孩正得意洋洋地向同伴展示手臂上用朱砂画的龙纹。
沈小七，你看！白玲珑憋着笑，你的小崇拜者。
男孩看到我们，尤其是我的左臂，眼睛瞪得像铜铃：真...真的龙纹！他怯生生地凑过来，大侠，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哭笑不得，只好用朱砂在他另一只手臂上画了道简易符咒。男孩欢天喜地地跑了，嚷嚷着要当阴阳先生。
啧啧，后继有人啊。白玲珑调侃道。
柳如烟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看那边。
顺她所指，太庙方向正在举行某种仪式。我们悄悄靠近，发现是皇帝亲自主持的安魂祭，祭坛上摆着太子的衣冠。令人意外的是，旁边还有个小些的牌位——钦天监监正紫阳道人！
他居然给紫阳立牌位？我低声道。
师父叹息：紫阳也是可怜人...早年天资卓绝，却被幽冥蛊惑...
祭礼结束后，皇帝独自站在太庙前发呆。他似乎感应到什么，突然转头看向我们的藏身处。师父示意我们别动，自己飘了过去。
皇帝看不见师父的虚影，但仿佛能感知其存在。两人——或者说一人一魂——就这样对视良久。最后皇帝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师父跟他说了什么？回去的路上，我问。
没什么。师父飘在前面，只是告诉他...太子魂魄安好。
我们没再追问。有些事，知道结果就够了。
日落时分，我们正式踏上西行之路。白玲珑走在最前面，哼着小调采集路边的草药；师父飘在她身侧，不时指点某种药材的用法；柳如烟和我落在后面，看着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小七。她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这趟西域之行后，我们...
我停下脚步，直视她的银眸：无论之后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
柳如烟耳尖微红，却没有移开视线：这可是你说的。
咳！前面的白玲珑故意大声清嗓，某些人能不能快点？天黑前要赶到驿站呢！
柳如烟作势要打，白玲珑笑着跑开。夕阳西下，三个年轻人的影子在官道上拖得很长很长，而一个透明的身影飘在一旁，金牙在余晖中闪闪发亮。
身后，京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几个孩童的嬉闹声随风飘来，他们正在模仿阴阳先生降妖除魔的游戏。
身前，漫漫长路延伸向远方，通往西域，通往龙脉，也通往我们未知的明天。
师父说得对——阴阳平衡是永无止境的修行。
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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