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城,好运来来来寿衣店。
李玉斧坐在小板凳上,身旁是黄满山黄师兄,眼前胸口裹着绷带昏迷不醒的是陈恣意。
李玉斧努努嘴,问道:“师傅,他不会真死了吧。”
黄师兄抬手摸摸陈恣意的心口,动作虚浮,脸色苍白,摇摇头道:“天底下能杀他的人,都不会杀他,龙虎山也不容许他死,他可是天师府如今天赋最高之人。”
“切,一个天师,一个大天师,不还是留不住我。”
语毕,李玉斧抱紧了怀中那把从龙虎山带回的长剑,长剑样式朴素,形为八方汉剑。
陈恣意摇摇头,痛苦地睁开眼睛。
李玉斧见状,一只手摇着黄师兄的胳膊说道:“师傅,他醒了他醒了。”
“看到了,看到了。”黄师兄抽出胳膊来,把陈恣意从床上扶起来靠在床头,“小友感觉如何?”
陈恣意点点头,抬起手冲黄师兄行礼,却牵动了胸口处的伤口,额头霎时冒出一层冷汗,但却一声未吭,缓解了一下后,才问道:“前辈,我不是应该被这位小兄弟杀掉了吗?怎么?”
怎么我现在还活着?或者,怎么你们二人也随我一起到了阴间?
黄师兄闻言,笑了笑,拍拍身旁正摩挲着古剑的徒弟。
李玉斧回答道:“那天我也以为我已经将你斩杀掉,而后你大师兄出手,交手间他让我给你带话。”
说完,从旁边拿起一封信递给陈恣意。
上书恣意亲启四字。
“恣意:
李玉斧之事已暂时平息,你主动赴死亦因师兄顿悟太晚,龙虎之势再如何危急也不应将全部重担骤然加于你身。
遭逢巨变,你有此打算也算是人之常情,师兄虽不能放心于你,但也尊重你的选择。
师兄仍有十余年阳寿,且安心游去,游历之途仍不可轻忽,亦不能逞强,师兄们都在,无需忧虑。
雨夜师坟大师兄赵懋悔作。”
陈恣意盯着信良久,随后举着信封扭头看向李玉斧,问道:“上面写了恣意亲启,你还敢私自打开?”
李玉斧撇撇嘴,“我那不是怕你死了吗,你万一死了,这里面的东西总得有人看吗?”
“你!”
陈恣意横臂探出手去,胸口的纱布瞬间有殷红显露。
“哟,伸手干什么,我岁数小,见得少,你这是御剑诀还是万剑诀,你昏糊涂了,你被我师叔打废了,现在连六丁六甲诛邪符都不能用了,消停着你的吧。”
李玉斧嬉皮笑脸的把长剑放在脚边,伸手去压下陈恣意的手。
“啪。”
黄师兄轻拍李玉斧后脑勺一下,随后笑道:“我师代玉书与你师赵承秋同辈,如今你我二人皆为下山之人,不必拘泥门派之别,以师兄弟相称便可。”
代玉书,武当山前任掌门,登天之时年七十二岁,执道教之牛耳五十余年,1940年那次历时117天、40余万人参与的巨大战役,代掌门一纸谕令传遍江湖,后亲领道门五百弟子奔赴华北,为我军保驾护航。
《遵道循规律·纪事篇》记载:庚辰龙年一战,武当代玉书掌门以绝学太极拳只身闯营,于日军营旗前斩杀狂骨、诡面般若、恶衣童子三妖及阴阳师二十余名,后欲离去之时,大岳丸、大天狗现身阻击,代掌门修习几十年的《先天八卦敕令》八敕尽出,大天狗心脉断绝重伤逃离,大岳丸当场魂飞魄散。
大天狗在慌忙逃回日本途中,于天津卫上空被雷法击落,五道粗如水桶的明黄色雷霆接连劈下,大天狗尚未落地便已化为尘烟,江湖上流传,那日出手之人乃是旧时代天津卫四神之首、一位与龙虎山颇有渊源的不记名弟子、江湖传言已经死了数十年的崔道殃。
江湖颂代掌门:白袍绣金线,金线成真武。
赵承秋,龙虎山天师府前任大天师,道号“扶倾”,这位前辈虽年岁辈分与同时代其余门派掌门相比更大,但道法相较其余却并无长处,甚至略显平庸,自其接手天师印后,每十年一次的道门大醮,龙虎山天师府的座椅是年年往下掉位次,且赵承秋本并无道号,只以仁心面世,如今龙虎七天师除陈恣意外,皆为其收养在座下的苦难孩童。
战争时代日军曾于三山五岳之巅钉入九尺铜钉、三江七河之源树立百米阻断,1945年日军临近战败之时,以我国偌大国土为符纸,山岳江河为墨,起借运大阵,欲断绝我国运,时势危急,太祖传令三教九流,三日之内破阵,但因日军谋划已久,战乱又久久难戡,借运大阵已成气候,强行破阵与逆天并无两样。
江湖中人皆明了,入阵破阵者必死,然乱世道士下山救世,1945年那次于济南长春观匆忙召开的道门聚首,聚集了天南海北星夜奔驰赶来的各派道士共114人,掌门人物共57人,大到龙虎、武当、王屋这般千年显赫门派,小到祖师堂位于东南海外一座不知名的小岛供奉宋朝坤道赵淮如今却已断去传承的海山派,每位掌门皆携有一名或徒儿或师兄弟的亲人来此,想着自己若是破阵身死,总得有个亲近之人收尸。
各掌门激烈争论出谁该去做那破阵第一人,可你说你道法高,我说我道行深,迟迟不下定论,直到全程与开山大弟子赵懋低声密语的赵承秋大天师缓缓起身,拍了拍身上道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先冲四周作道揖,而后笑着说道:“诸位道友,莫要争来争去了,老家伙我活了几十近百年,早活够了。”
大天师边说边走动,一个一个将站着的道友们双手按回到座位上去,“小清风,你刚做还不到一年掌门,你来凑什么热闹,你师傅已经为国西去,你还带你师兄来这,怎么着,真想让你们金山派绝后啊。还有你玄诚,你个老家伙,不是都准备入秋便将东华派掌门之位传给你们家武凌霄了吗,听说他最近单枪匹马袭杀了几十个鬼子,哎哟这孩子真是有出息,以后准能带你们东华一派重现辉煌,你干了一辈子没干成的事你就不想再活活看看?玉玄子你也坐下!你还站起来了,你什么本事你自己不知道吗,麻溜地赶紧坐下,别让我着急,你瞪什么眼,我跟你师傅是一辈的,你敢跟我吹胡子瞪眼?”
轮到主座的代玉书代掌门时,代掌门笑着问:“承秋道友,想以何种说法劝我?”
大天师笑笑摇摇头,“代掌门修为通天,死在这太可惜了,你即便是战死,也应死得轰轰烈烈。”
代掌门又问道:“那我又该如何劝你呢?”
“劝我?”,大天师不再面向代掌门,转而扭身面对前来聚首的各家掌门,昂首抱拳朗声道:“诸位道友,论修为,我赵承秋可能只比我这清风小道侄高一点,而且我座下首徒赵懋也已有了独掌一派之力,我死便死,于阳间并无动荡,你们不一样,战乱已久,诸位有的尚无弟子传承,有的枝叶稀少难承大任,就莫要让那扬风派惨剧再现了,而论底蕴,我龙虎山天师府千年积累,有一秘法至刚至阳,破那邪阵绝不成问题,所以无论如何说,今日理应由我这位道法最低之人携我龙虎最高之法去做那破阵第一人!”
赵承秋大天师只留遗言一句“诸位道友且看我龙抬头我虎下山”,而后在各派道友的掩护下只身闯入阵眼洛阳,以燃尽自身寿元为代价,起龙虎山密咒九天元雷阵,那一日的洛阳古城上空乌云呼啸如九洋翻腾,一道道明亮雷霆如虬龙游弋于九霄之上,彻底撕碎了笼罩在洛阳上空的阴霾,日军再无回天之力。
只是可怜了随行的赵懋,未能收敛师傅的尸骨回乡,只得在后山为师傅立起一座衣冠冢。
1945年洛阳一战,一生无甚耀眼战绩的龙虎山天师府大天师赵承秋以灰飞烟灭神形俱灭为代价助长国运,亦不辱没龙虎千年盛名,国事安定后首次道门大醮,百家联名为已故的赵承秋大天师颂“扶倾”二字为道号。
玉泉金山派,1933年冬,掌门凌云道长携七位弟子下山救世,留七岁的清风一人独守道观,凌云道长下山后十年杳无音讯,直至弟子清雷回山,凌云道长及其七位弟子之事迹才流传开来,凌云道长携弟子当年自玉泉奔赴东北,以血开路,跋涉千里出山海关,斩杀日军二百余,诛杀日军鬼怪五十余,最终凌云道长与那和大天狗其名的东瀛百年大妖通敷鬼同归于尽,当年金山派八人下山只一人回山,江湖无一人不为所动。
南柳扬风派,南方一座小县城里的一家传承不过三五代的门派,同样是乱世道士下山救世,道观内一十三人全部持剑下山,却再无一人回山,只留一座枯败的道观如今仍屹立在南柳山上,南柳民间至今流传扬风十三道士于城门前死战五百日军的事迹。
陈恣意苦笑着点点头,冲黄师兄行礼道:“师兄。”
黄师兄点点头,问道:“师弟接下来可有安排?”
陈恣意回道:“我想去外面随便走走看看,我如今虽是残废之身,却不想做个死气沉沉之人,十年苦追人间道,方觉人间是烟火,之前是走不开,现在自由了,我想我该离烟火气近点了。”
黄师兄点头道:“那好,正好玉斧也有事情要北上一趟,不如你二人同行?”
“不行!”
“不可。”
李玉斧与陈恣意同时拒绝,二人对视一眼,陈恣意冲黄师兄解释道:“师兄,我此次游历,有我预计的路线,有些地方不便与人同行,还请师兄谅解个。”
李玉斧也撇嘴道:“师傅,你少哄人家了,我这次那叫北上吗,我要去的那地方都快到北极了,条件多苦,他又没了道行,跟着我不是受罪吗?”
黄师兄又拍了李玉斧头一下,“什么叫快到北极了,少夸张,还有什么他他他的,没听人家叫我师兄吗?”
李玉斧无奈道:“是个人就是我师叔。”
黄师兄看着陈恣意说道:“好吧,但是师弟你要去什么地方还是得跟我透个底,毕竟你如今,对吧。”
“自是不会让师兄为难,我想先去一趟山城。”陈恣意点点头,顿了顿看向李玉斧,“山城事毕之后,我可以去与你会合,如果你需要我的话。”
李玉斧看了看黄师兄,见黄师兄点点头,便扭头向陈恣意解释道:“我的身世你应该了解一点,对于我来说,嗯,应该说对于我身体里的前辈来说,有个地方不得不去,那便是纳兰宿,这个你可有所耳闻?”
陈恣意摇摇头,“你问的太泛泛了。”
黄师兄闻声笑起来了,拍了一下李玉斧的脑袋,李玉斧昂头喊道:“第三次啦!今天第三次啦!你为他今天拍我三次啦!我不长个子啦!”
黄师兄没理自己这徒弟,给陈恣意解释道:“西晋刘崇勇所著的《鲜卑密要》中有载,伟大的庇护无数子民无数年的长生天的休憩之地,是一座屹立在一位已经逝去无数年的天神的眼眸上的巍峨巨城,玉斧刚才说的纳兰宿在古蒙语里便是天神眼的意思。”
“不知师侄去寻那长生天的休憩之地是意欲何为?”陈恣意看着黄师兄问道,说着撇了旁边的李玉斧一眼。
李玉斧呲牙,“你!”
黄师兄边安抚李玉斧,边给陈恣意解释道:“是玉斧体内的前辈说的,那位前辈只道去那里便是,却又未明说缘由,我猜那里应该与那位前辈有不小的因果。”
陈恣意点点头,看向李玉斧,“那便说定,我此行先西去山城,三月之内北上与你会合,可否?”
李玉斧撇撇嘴,“三个月?那三个月要是你没来,岂不是放了我的鸽子?”
“三月之内我若是未出山城,那便是永远留在了那里,师兄师侄也不必寻我,天师府那边我也会交代好,失约之事还请谅解。”
“哈哈哈无妨无妨。”李玉斧闻言大笑起来,“苦了你了,万一从山城活着走了出来,还得陪我去那草原,说不准我二人都要把命丢在那里呢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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