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山枯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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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南方州县,暴雨。

“这雨下的草淡,把老娘淋了个透!”

膀大腰圆的妇人背着竹篓刚从集市回来,一路叫骂着跑到自家檐下,后边跟着几个孩童。

悍妇用力跺跺脚将泥点跺掉,便看见门口满身泥污的老人,立刻发出尖哮。

“李长生,你家老不死的又滚出来了!哎呀,真恶心——”

咆哮声隔着雨幕传出去老远,一个身形佝偻瘦弱的男人跟着低头钻了进来,同样也吓了一跳,“爹诶!你咋趴地上!”

男人连忙把老人搂了起来,探了下鼻息,感受到指尖的温热后长舒口气,“树生,河生,快搭把手,把你爷爷抬里屋去。”

“老天爷怎么不赶紧收了这老不死的,叫他留着祸害我家,多了张吃米的嘴不说,每年还得多交份人头税!”妇人嘟囔着,不停翻着白眼。

“你这妇道人家,说什么呢!”李长生听不下去呵斥了两句,立刻被后者居高临下瞪了一眼,顿时乖乖闭上嘴巴。

两个约莫十三四岁上下的男童,大手大脚地将面目模糊的老人抬上那张梆硬的木床,立刻便被妇人高声招走了。

年纪最小的幺妹留了下来。

她今年十岁,个子却如同六七岁矮小,圆圆的脸上脏兮兮,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织的襟子,显然是他那两个哥哥穿剩下的。

她抿着嘴站了一会儿,跑去打来了桶水,为老人小心地擦拭着身子。

老人嘴巴嗫嚅了两下,涣散的瞳孔重新聚拢,一道精光驱散了眼中的浑浊,他瞪大了眼,把幺妹吓了一大跳。

那眼神,直瞪瞪,亮澄澄,给人一种年轻朝气的感觉。

李敢先是看了眼那四壁光溜溜的家。又瞅了眼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的李长生,接着看到灶房里两个烧柴火的男童。最后将视线收回到面前脏兮兮的女娃脸上。

“我叫李敢。

今年六十有二。

劳作一生,病殁?”

“简直是天崩开局。还不如死了算了。”李敢心如死灰,无法接受穿越的现实。

李雨生感受到了老人的目光,用软软的小手拍了拍老人的背,“爷爷,你饿了吗,妮儿去给你拿两个馍馍过来。”说罢便小跑去了灶房。

“死妮子,要死啊,拿那么多,喂猪吃呢!”妇人高声呵斥着,也不知道说给谁听。

李雨生捧着半团黑乎乎的馍,撕成条,泡了水,喂到李鹏举嘴边。

李敢吞咽了点食物,慢慢恢复了力气,总算有了翻身的力气,他朝妮儿点了点头,疲惫地闭上眼睛养神。

原身乃是青石县一名老贩夫,以贩卖面饼为生,家住县城城郭外围一破落胡同内。

独子李长生为人老实本分,凭着李敢大半辈子攒下的家底,娶了城东长工家的女儿张氏为妻,育有两儿一女。

前些年,李长生夫妇对李敢不能说多孝顺,至少怀有对长辈的恭顺。

可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自从李敢七八年前落下风寒的病根后常年卧病在床后,李长生便承下祖宅和父业,独自营生。

久而久之,张氏看李敢这个累赘也愈加不顺眼,处处冷言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