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脑中一片混乱,穿越而来的震惊、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原主留下的那些纷乱记忆,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在这张网中,他拼命地搜寻着任何一丝可能求生的机会。
一个个名字和面孔在脑海中闪过,这些都是原主记忆里所谓的“朋友”、“兄弟”。
在酒桌上,他们称兄道弟,拍着胸脯,说着“有事你开口”的豪言壮语。
在赌场里,他们勾肩搭背,分享着赢钱的喜悦和输钱的懊恼。
现在,这些昔日的“情谊”,成了他溺水时唯一能想到的救命稻草。
他记得,在两条街外,有一家小小的武馆,馆主姓王,是个身材精悍的中年人。
原主曾经在他那里花钱学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更多的时候,是和他一起喝酒吹牛。
王馆主不止一次地拍着原主的肩膀说:“小叶,以后在外面受了欺负,就来找王哥,王哥给你出头!”
就是他了!
叶离心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王馆主本身也是个异人,虽然实力不算顶尖,但对付黑熊手下这几个混混,应该绰绰有余。
他咬紧牙关,凭着记忆中的路线,猛地拐进一个岔路,暂时将追兵甩开了一个小小的距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冲到了那家挂着“正德武馆”牌匾的小门面前。
武馆的门紧闭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
叶离顾不上喘气,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着木门。
“砰!砰!砰!”
“王哥!王哥!开门!是我,叶离!救命啊!”他的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嘶哑变形,充满了绝望的乞求。
门内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阵不耐烦的脚步声。
门被拉开了一道窄窄的缝隙,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后。
正是王馆主。
他看到门外狼狈不堪、浑身是伤的叶离,眉头立刻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的目光越过叶离的肩膀,看到了远处巷口晃动的人影和传来的叫骂声。
“王哥!是我!叶离啊!黑熊的人在追我,求你救救我!”叶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满是恳求。
然而,王馆主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变得冰冷而陌生。
他隔着门缝,用一种极其冷漠的语气说道:“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什么叶离。
赶紧走,别在我门口惹麻烦。”
说完,不等叶离反应过来,“砰”的一声,木门被重重地关上,门内还传来了上锁的声音。
叶离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仿佛能看到门后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前一刻还燃起的希望之火,在这一瞬间被一盆冰水兜头浇灭,连一丝青烟都没有剩下。
“有事你开口”、“王哥给你出头”……那些豪言壮语还言犹在耳,此刻却显得如此讽刺。
“在那边!抓住他!”
追兵的喊声将他从呆滞中惊醒。
叶离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愤怒,但他没有时间去体会这种情绪。
他只能转身,继续亡命奔逃。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在绝对的危机面前,所谓的“情谊”薄得像一张纸,一捅就破。
叶离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
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一个在夜市摆摊卖烤串的大叔,姓李。
原主曾经有一次无意中帮这位李大叔解了围,赶走了几个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当时李大叔感激涕零,抓着原主的手,非要让他免费吃一辈子的烤串,还说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虽然李大叔只是个普通人,但他的摊位在人流密集的夜市。
叶离想,只要能跑到那里,混入人群,或许就能暂时摆脱黑熊的人。
这个念头支撑着他,让他再次压榨出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气。
他凭着记忆,跌跌撞撞地朝着夜市的方向跑去。
夜市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他刚刚逃离的阴暗巷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食物的香气和人们的喧闹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叶离一头扎进人群,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他很快就找到了李大叔的烤串摊。
李大叔正忙得满头大汗,看到叶离跑过来,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他。
“小叶?你这是怎么了?”李大叔看到他满身的伤痕和狼狈的样子,关切地问道。
“李大叔,快,快帮帮我……”叶离上气不接下气,话还没说完。
突然,几个手持棍棒的壮汉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凶神恶煞地指着叶离。
“他妈的,还挺能跑!”
“看你这次往哪跑!”
夜市里的人群看到这阵仗,纷纷惊恐地散开,瞬间在烤串摊前空出了一大片地方。
李大叔脸上的关切瞬间变成了惊恐和煞白。
他看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又看了看被围在中间的叶离,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立刻惊恐地连连摆手,像是要撇清所有关系一样,急切地对那几个壮汉说道:“几位大哥,我不认识他!我真的不认识他!他就是个路过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甚至还伸出手,用力地将本想躲在他身后的叶离,狠狠地推了出去。
叶离一个踉跄,被推到了包围圈的正中央。
他难以置信地回头看着李大叔。
那个前一秒还对他笑脸相迎,口口声声说要报答他的人,此刻却像躲避瘟疫一样,唯恐和他沾上一点关系。
李大叔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只是一个劲地对着壮汉们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恐惧的笑容。
昔日的称兄道弟,如今只剩下避之不及的冷漠。
曾经的感恩戴德,现在只剩下毫不犹豫的推诿。
叶离的心,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住,一点一点地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深渊。
他终于深刻地体会到,在这个陌生的、冷酷的世界里,他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
他,孤立无援。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自己。
壮汉们狞笑着,手中的钢管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一步步向他逼近。
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叶离体力即将耗尽,几乎要被追兵抓住的边缘,他凭借着对这片区域地形的熟悉,猛地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更加黑暗的死胡同。
他以为这里可以让他获得片刻的喘息,哪怕只有几十秒,也足以让他那快要爆炸的肺部得到一丝缓解。
他背靠着冰冷而粗糙的砖墙,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污浊的空气。
汗水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流下,带来一阵阵刺痛。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耳边是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作响,仿佛要震聋他的耳朵。
他暂时甩掉了那些壮汉,但他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他们就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很快就会找到这里。
就在他以为可以稍微喘口气的时候,一个瘦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胡同深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正好拦住了他唯一的去路。
看清来人的瞬间,叶离那颗刚刚沉入谷底的心,又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
是“瘦猴”。
瘦猴是原主身边最亲近的小弟,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原主发达的时候,没少接济这个家境贫寒的小弟;原主落魄的时候,也只有瘦猴还偶尔会跟着他,叫他一声“离哥”。
在原主的记忆里,瘦猴虽然胆小懦弱,但对自己却是忠心耿耿。
“瘦猴!”叶离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喜和期盼,“快!快帮我!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以为,瘦猴是特意在这里等他,是来帮助他的。
然而,瘦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立刻拉着他逃跑。
他只是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叶离的眼睛。
他那张本就瘦削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
“离哥……”瘦猴的声音很低,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别跑了。”
叶离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瘦猴,你……你说什么?”
瘦猴终于抬起了头,他的眼眶泛红,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叶离对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哭腔:“离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熊哥……熊哥他抓了我妹妹……他说,只要……只要你跟我回去,他就不为难我,也不为难我妹妹……”
轰!
瘦猴的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叶离的天灵盖上。
他感觉自己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所有的希望,所有的侥P幸,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齑粉。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瘦猴,那个他以为是最后依靠的兄弟,那个他以为绝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这最后一根他想要抓住的救命稻草,最终,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
背叛。
彻彻底底的背叛。
叶离的心,在这一刻,彻底凉了。
比被追杀的恐惧更甚,比被朋友抛弃的冷漠更甚,这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上一刀的滋味,是如此的刺骨,如此的痛彻心扉。
他甚至连愤怒的情绪都无法升起,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悲哀和荒谬。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黑熊那魁梧的身影,带着几个手下,堵住了胡同口。
他并没有急着上前,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他走到瘦猴身边,那只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瘦猴那瘦弱的肩膀,力道之大,让瘦猴的身体猛地一颤。
黑熊的脸上,绽放出一种极其残忍和得意的狞笑。
他看着面如死灰的叶离,用一种充满了嘲讽和怜悯的语气说道:“做得好。
不枉我费心找到你妹妹。”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叶离,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彻底摧毁的艺术品。
“叶离,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这就是你最信赖的兄弟。
为了他那个无关紧要的妹妹,就能毫不犹豫地把你卖给我。”
黑熊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在叶离的心上,将他那颗本就千疮百孔的心,搅得血肉模糊。
“离哥……对不起……我没办法……”瘦猴在一旁痛苦地低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叶离看着他,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只剩下一种死寂般的平静。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因为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逃亡,在这一刻,都显得像个笑话。
黑熊很满意叶离此刻的表情,他喜欢看到猎物在被捕获后,那种从希望到绝望的转变。
他挥了挥手,对手下说道:“把他带走。
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得好好跟他算算这笔账。”
两个壮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叶离的胳膊。
叶离没有反抗,他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拖拽着,朝着胡同外走去。
当他经过瘦猴身边时,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这种无声的漠视,比任何愤怒的指责,都让瘦猴感到更加痛苦。
他瘫软在地,抱着头,发出了压抑而绝望的呜咽声。
而这一切,在黑熊看来,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他踩着沉重的步伐,跟在叶离身后,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像一个即将享用大餐的屠夫,心情愉悦至极。
瘦猴的出卖,像一张无形的网,彻底断绝了叶离所有的退路。
他再也无处可藏,再也无处可逃。
黑熊的人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循着瘦猴留下的踪迹,将他死死锁定。
一场狼狈而绝望的城市追逐,在短暂的停歇后,以一种更加屈辱的方式继续着。
叶离不再是主动奔逃,而是在几个壮汉的推搡和拖拽下,踉踉跄跄地穿过一条条阴暗的街道。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魅,押送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囚徒。
最终,他们停在了一座巨大的、散发着铁锈气息的建筑物前。
这是一座废弃的钢铁工厂。
高大的烟囱沉默地矗立在夜幕中,像一尊尊沉默的墓碑。
工厂的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锈迹和青苔,巨大的玻璃窗早已破碎不堪,露出一个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巨兽空洞的眼窝。
一个壮汉上前,用力拉开那扇沉重而巨大的生锈铁门,发出了“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在寂静的午夜里传出很远。
叶离被粗暴地推进了工厂内部。
“砰!”
他身后的铁门被重重地关上,并且传来了铁链锁门的声音。
那沉闷的撞击声和锁链声,仿佛是命运的丧钟,彻底隔绝了所有通往外界的生路。
工厂内部的空间异常宽广,但也异常空旷和死寂。
高大的废弃熔炉如同沉默的史前巨兽,静静地矗立在厂房中央,巨大的管道像巨兽的血管般盘根错节,延伸向黑暗的穹顶。
地面上散落着各种废弃的零件和碎裂的砖石,踩上去会发出“咔嚓”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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