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智解舆论局,品牌固基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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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灯影在郝琰的睫毛上碎成星子,我盯着他手中锦囊里滚出的孔雀石,突然想起上月在库房对账时那批矿石诡异的重量差。

当时只当是伙计称错了戥子,如今这紫英石粉末黏在孔雀石表面,倒像是有人故意要毁了我们新研制的变色釉料。

辔头里藏着机关匣。郝琰用簪子尖挑起碎石,暗紫色的粉末簌簌落在宣纸上,丁家雇的机关师倒是舍得用料,这紫英石磨成的镜粉,遇热便能让釉色发黑。

我攥紧袖中的玉算盘,冰凉的珠玑硌得掌心发疼。

前日刚被烧毁的二十车瓷胚,今晨楚掌柜支支吾吾说窑厂工人集体告假,此刻西街茶馆又传来柳娘子尖利的说书声——项家瓷碗会吸人魂魄咧!

郝琰忽然用还沾着矿石粉末的手捂住我耳朵,温热的掌心贴着耳垂:别听,脏。他袖口黄芪药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竟让我想起初遇时他装病赖在我马车里的模样,那时他发间也沾着这样的碎光。

要脏就脏一处去。我扯下他腰间装着火折子的皮囊,青瓷镇纸重重拍在舆图上,丁家既要在三日后乞巧节动手,我们就给他备个灯火通明的戏台。

***

柳娘子第三次唱起青瓷碗里飘冤魂时,我特意换了粗布衣裳坐在茶馆角落。

说书人唾沫横飞地比划着魏书生那件血衣,二楼雅间忽然传来茶盏碎裂声——范画师新绘的十二美人图被揉成团扔下来,正巧展开在说书案前。

这不是丁家绸缎庄的花样子么?卖花姑娘突然指着画中美人裙摆,前日我去送绣线,亲眼见着丁家绣娘在描这缠枝纹!

人群嗡地炸开锅,我摸着袖中温热的茶盏勾起嘴角。

郝琰昨夜带着三十个乞儿在城里贴满美人图时,特意将项家独有的并蒂莲纹改成了丁家惯用的缠枝纹,此刻倒成了最锋利的回马枪。

掌柜的!我猛地摔碎茶碗,瓷片在青砖地上溅出银亮的光,这般污人清白的场子,也配用我们项家烧的雨过天青盏?

藏在茶客里的十三个绣娘同时起身,腰间香囊坠着的琉璃瓷珠叮当作响。

这是郝琰想出的活招牌,每个瓷珠里都嵌着米粒大的项家标记,在日光下会映出信字水纹。

柳娘子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案几,我看着她发间新换的累丝金簪冷笑。

那簪头镶嵌的紫瑛石,与丁家马车辔头上的粉末分明是同个矿坑的产物。

当郝琰捧着润喉茶找到我时,我正指挥工匠在城门口搭验真台。

三十口盛满不同水质的水缸围成八卦阵,项家瓷碗在其中变幻出七十二种釉色,惹得围观书生们争相题诗。

柳娘子今早往护城河倒过三筐铜钱。郝琰将温热的茶盏贴在我腕间,指尖有意无意擦过我虎口的烫伤,我让秦工匠做了批空心瓷鱼,鱼肚子里塞着揭发丁家放印子钱的字条。

我望着河面上星星点点的青瓷鱼笑出声,这法子倒比我准备的幸运顾客更绝。

正要夸他,忽然被塞了满嘴甘草杏脯,郝琰沾着釉彩的脸在暮色中格外鲜活:瑶姑娘的嗓子可比景德镇的窑炉还烫。

我们并肩看着晚霞将验真台染成胭脂色,少男少女们举着变色瓷碗追逐打闹,魏书生那件血衣早被踩成泥地里的破布。

不知何时郝琰的手掌覆在我手背上,窑火烘烤过的温度顺着血脉烫到心尖。

乞巧节那日,我特意换上初代主母穿过的月华裙。

当郝琰拎着走马灯出现在长街尽头时,十二盏琉璃灯同时映出我们瓷器的防伪暗纹,光影交织处藏着项家百年商号的密语。

丁公子送来贺礼了。楚掌柜捧着鎏金礼盒的手在发抖,盒中破碎的瓷观音脖颈处,紫英石粉末正幽幽泛光。

我拔下金簪挑开夹层,染着丁家印鉴的订货单飘然落地。

郝琰突然吹响鹰骨哨,十八匹驮着礼箱的骏马从巷口冲出,每个礼箱打开都是丁家掺假的货物。

这份回礼可还称心?我将订货单甩向闻讯赶来的商会元老,余光瞥见魏书生正在人群里往后缩。

他衣襟下隐约露出半截银链,那花纹与我那日捡到的机关匣钥匙一模一样。

夜风卷着河灯顺流而下,郝琰忽然将走马灯举到我面前。

琉璃罩上除了我们交叠的身影,还映出对岸茶楼里丁公子打翻的茶盏——那溅在窗纸上的水痕,正缓缓显出项家独有的并蒂莲纹。

魏书生缩在八仙椅里的模样,活像被雨水泡发的陈年账本。

我捏着他衣襟里滑出的银链,链尾缀着的梅花钥正与那日机关匣的锁孔严丝合缝。

三月初七戌时,西市当铺。我将当票拍在说书案上,惊得柳娘子新染的凤仙花汁溅上魏书生惨白的脸,丁家典当血衣的银钱,够买你老母药庐里三月的参汤么?

郝琰突然从二楼抛下卷轴,泛黄的宣纸哗啦展开在众人头顶。

魏书生替丁家代笔的借据密密麻麻铺了半条街,末尾朱砂印鉴竟盖着镜花水月的闲章——正是他当年赠我父亲六十寿辰的贺礼。

人群里响起啐声,卖炊饼的老汉突然举起铜钱大的瓷片:我说那日魏先生怎的蹲在窑厂后门,原是在往瓷胚里塞这劳什子符纸!瓷片上歪歪扭扭刻着冤魂索命,被日光一照,倒显出丁家绸缎庄特有的茜草染痕。

魏书生踉跄着要逃,却被郝琰用算盘珠串缠住脚踝。

少年指尖轻挑,十二颗墨玉算珠竟拼成他当年科考舞弊的铁证:魏兄可还记得,令尊临终前握着我的手说犬子愚钝,万望项家照拂?

晚风卷着槐花香漫过窗棂时,我正盯着楚掌柜送来的乞巧节货单出神。

郝琰突然将冰镇的杨梅汁贴在我颈侧,釉彩斑驳的陶盏外壁凝着水珠,沿着他指节滚落在账册间。

丁家车马寅时三刻从侧门出城。他蘸着水渍在桌面画出路线图,青筋微凸的手腕上还系着我昨日扯断的璎珞,范画师说见着楚掌柜往运货的骆驼鞍袋里塞油纸包。

我摩挲着货单边缘的折痕,新糊的窗纸突然被石子打穿个洞。

绑在石子上的字条浸着松节油味道,歪斜字迹写着戌时三刻,护城河东第三棵柳树——正是当年我与楚掌柜约定密谈的暗号。

郝琰忽然用银簪挑起我鬓边碎发,铜镜里映出他凝重的眉眼:瑶姑娘不觉得,今日验货时那些彩绸格外松软?他指尖捻开半朵缠枝莲绣样,金线深处竟藏着磷粉的幽光。

我们同时望向库房方向,暮色中传来工匠们调试走马灯的吆喝。

楚掌柜沙哑的催促声混在其中,像把生了锈的铜钥匙,正缓缓拧开某个危险的机关。

亥时的梆子声撞碎月光,我攥着从柳树下挖出的火折子,看郝琰将验真台的图纸缓缓倒转。

图纸背面经矾水处理过的痕迹逐渐显现,楚掌柜颤抖的批注刺进眼底——子时三刻,东南角承重柱。

郝琰的掌心覆上我捏得发白的指节,我们交叠的阴影投在窗纸上,恰似两柄出鞘的利剑。

远处传来庆典鼓乐的第一声重槌,惊起满河瓷鱼碰撞出清越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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