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太医院西厢房的窗棂上爬满淡金色的秋阳,将案头的琉璃瓶映成暖橘色。苏晚握着青铜显微镜的手微微发酸,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鼻尖几乎要贴上镜片。“小虎子,把浸了曼陀罗汁的玻片再往左移半分。”她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指尖敲了敲胡桃木匣子,“看见叶脉里的金色颗粒没?像不像撒了把碎金子?”
十五岁的药童趴在案几上,鼻尖沁着细汗,拇指和食指捏着玻片的手直打颤:“苏医正,这金粉真能让人梦见妖魔鬼怪?昨儿张院正说您这是‘镜中窥邪’,犯了咒禁科的忌讳。”
“他懂个锤子。”苏晚头也不抬,用鹅毛管蘸了滴醋酸溶液,在载玻片边缘画出半弧,“这是星陨粉末和莨菪碱的结晶,遇酸会发光。你看,颗粒开始旋转了,像不像北斗七星斗柄指秋?”她突然直起腰,从帆布包摸出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磨得锃亮,“古人说‘镜能照妖’,其实是金属共振原理。”
小虎子瞪大双眼,鼻尖几乎要蹭到显微镜:“可、可这金粉在德妃的养颜粉里也有!”
“所以皇后娘娘用了才会心悸。”苏晚轻笑,镜面上的光斑恰好落在她腕间的红绳上——那是裴砚昨日硬塞给她的“避邪符”,用蜀锦裹着星陨潭的细沙。指尖摩挲着布料,她想起昨夜在屋顶,他倚着鸱吻指点星象时,袖口拂过她手背的温度,比这秋阳更暖些。
院外突然传来石板碰撞声,暗卫营的小旗尉抱着捆草药闯进来,皮靴上沾着城南驿站的红砂土:“苏医正,城南驿站送来三具商队尸体,皮肤泛着蓝斑,和八公主中毒时一模一样!”
苏晚的镊子“当啷”落在瓷盘里:“带了验毒工具吗?”见旗尉点头,她顺手扯下腰间的 pH试纸,“走,去验尸房——记得把我的显微镜搬过去,这次要看看他们的肺泡里有没有结晶。”
验尸房的酸臭味混着艾草香,苏晚的银针在尸体手腕内侧轻点,血珠渗在 pH试纸上洇出深蓝。“和八公主的毒雾同属碱性,却多了层汞粉反应。”她用镊子夹起死者指甲缝里的朱砂,突然顿住——碎屑中混着半粒芝麻大小的金属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边缘刻着细密的波斯文。
裴砚的玄色披风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衣摆上的星陨图腾与金属片隐隐共振:“波斯商馆的胡商说,这是‘月落砂’,西域巫医用来炼蛊。”他的手指划过尸体颈侧的鹰形刺青,与太子密报上的雄鹰图腾分毫不差,“三具尸体都是波斯商团的护卫,三天前登记的船运记录却显示半个月前就该抵港。”
苏晚的放大镜突然滑落,砸在金属片上发出清响:“广州到长安走海路只需二十日,他们却用了四十天。”她抓起死者的手,指腹的老茧显示常年握桨,“指甲缝里是西北旱砂,分明是从陇右绕行,那里有终南山的紫微观——”
话未说完,验尸房的木门“吱呀”推开,八公主的贴身侍女小翠抱着食盒踉跄闯入,发间簪着的曼陀罗花颤巍巍地抖落花瓣:“苏医正,公主殿下说梦见蓝雾里有雄鹰飞旋……”她突然瞥见尸体,食盒“砰”地摔在地上,蜜饯滚进艾草堆。
苏晚蹲下身捡拾,指尖触到食盒底层的锦缎——绣着的雄鹰图腾与死者刺青如出一辙。“小翠,这食盒谁让你送的?”她的声音突然温柔,手却悄悄按上少女的脉搏,“脉象滑数,你今早是不是去过波斯商馆?”
小翠的脸瞬间煞白,袖口掉出半片染着金粉的帕子:“是、是青莲姐姐说,给公主带点波斯蜜饯……”
申时的波斯商馆飘着肉豆蔻的辛香,胡商趴在柜台后装睡,耳垂上的银环随着呼吸轻晃。苏晚用醋调了碗甘草水,突然泼向墙角的波斯地毯——靛蓝色的水痕蜿蜒成北斗形状,正是星陨图腾的轮廓。
“装死?”她掀开胡商的眼皮,用银针在合谷穴轻刺,“上个月卖给德妃的养颜粉,铅粉掺了三成星陨粉末,当我查不出来?”胡商疼得蹦起,怀里掉出本羊皮账本,字迹在醋液中显形:“九月十五,雄鹰舫接货,星陨粉二十斤,藏于紫微观偏殿……”
裴砚的剑鞘磕在铜制烛台上,火光映得他眉间冷肃:“雄鹰舫归谁管辖?”
胡商膝盖一软跪倒,银环在额角磕出红印:“是王公公的义子!他们说星陨粉能治陛下的风疾,还让我们在蜜饯里掺曼陀罗粉,说是给贵人开胃……”话未说完,窗外突然掠过黑影,一支弩箭擦着苏晚发梢钉入木柱,箭尾缠着半片枯黄的曼陀罗花瓣。
苏晚顺着箭势望去,二楼雕花窗棂后,武惠妃的贴身宫女青莲正往香炉里撒粉,金镶玉护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皇后寝宫,那盒养颜粉底层的星陨图腾,与胡商账本上的印记完全一致。
“裴将军,借玉佩一用。”她将玉佩按在弩箭的箭杆,金属碰撞声中,箭身浮现出细密的波斯文:“月落之夜,紫微垣动。”这是星陨之核启动的古老咒文,与水晶宫殿的石碑记载分毫不差。
裴砚的手指覆上她按在箭杆的手,体温透过薄纱手套传来:“紫微观的祭天祭坛,正对着紫微垣方位。”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他们要在星象异变时,用陛下的玉佩完成三核共振。”
戌初刻,暗卫营的演武场飘起细雪,十六名暗卫踩着铁砂摆出北斗阵型,靴底与青石板碰撞出火星。裴砚的指尖在沙盘上勾勒出终南山的轮廓,银制令箭点在紫微观位置:“王公公的余党藏在这里,祭坛下方埋着星陨之核的旧穴。”
苏晚蹲在沙盘旁,用薄荷膏在代表祭坛的铜针上画圈:“曼陀罗毒雾需要星陨粉末催化,而祭天当日的地磁最强,能让毒雾顺着地脉扩散全城。”她突然握住裴砚沾着雪粒的手,在沙地上画出磁场线,“就像磁铁吸引铁屑,星陨之核会把毒雾引向皇宫——那里是紫微垣的人间投影。”
暗卫们的靴声突然整齐划一,裴砚这才惊觉自己的手被她握了太久,耳尖红得比雪地里的朱砂梅还要鲜艳。他猛地抽手,却碰倒了苏晚的显微镜,镜片滚落在沙盘上,将北斗星图折射成三重幻影。
“原来如此!”苏晚突然抓起显微镜,对着月光调整角度,“三片星陨之核分别在玉佩、罗盘、帆布包,只有聚齐才能启动共振。武惠妃拿到了王公公的罗盘,皇后的养颜粉里有星陨粉末,而我的帆布包……”她的指尖划过包上的图腾,突然想起在水晶宫殿看见的幻象——三道光柱交汇时,帆布包曾浮现出“灵枢宝墟”的古篆。
一名暗卫突然单膝跪地:“大人,紫微观传来密报,祭坛正在堆砌三层铜鼎,鼎身刻着星陨图腾!”
裴砚的令箭重重敲在沙盘边缘:“子时前布下‘天罗地网阵’,断了他们的水源。苏姑娘,你随我去查看祭天仪仗——”
“等等。”苏晚翻开账本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简笔星图:北斗七星中央,一枚眼睛形状的光斑格外醒目,“灵枢宝墟的机关需要‘人核’启动,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亥时的太医院屋顶,苏晚的棉鞋踩碎初雪,帆布包上的积雪簌簌掉落。裴砚递来暖手炉,指尖在她掌心擦过:“明日祭天,陛下会按惯例佩戴星陨玉佩。”他望着东南方的紫微观,那里的灯火比往日亮了三倍,像撒了把碎星,“武惠妃要在祭坛上,用陛下的玉佩完成共振。”
月光给苏晚的睫毛镀上银边,她突然翻开从胡商处缴获的账本,最后一页的眼睛光斑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灵枢宝墟是星陨之核的中枢,而开启它需要‘人核’——也就是同时拥有三片图腾的人。”她抓住裴砚的手腕,将他的玉佩与帆布包并列,“当年裴家先祖把核分成三片,就是为了用‘人、地、天’三才阵封印毒雾,而我……”
话音被北风卷走。裴砚望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鬼使神差地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耳垂:“从你带着帆布包穿越的那一刻,星陨之核就选中了能平衡古今的人。”他的声音轻得像雪,“你教我用酒精消毒时,我就知道,你比任何古籍都更像奇迹。”
雪粒突然变大,苏晚的帆布包发出微光,与裴砚的玉佩遥相呼应。远处传来五更的梆子声,暗卫的马蹄声碾碎薄冰——紫微观方向,腾起一团妖异的蓝雾,正是曼陀罗毒雾的前兆。
“裴砚,”苏晚握紧他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半旧的皮手套传来,“记得我教你的人工呼吸吗?万一我在祭坛上被毒雾迷晕……”
“不会有万一。”裴砚打断她,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度,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手术刀磨出的印记,“你说过,现代医生最擅长逆天改命。”他望着她眼中倒映的月光,突然想起初见时的雨夜,这个穿着奇怪白褂的女子,像颗流星般坠入他的世界,“而我,负责守住你的后方。”
雪越下越急,两人的剪影在青瓦上挨得很近,近得能听见彼此紊乱的心跳。苏晚的帆布包突然发出蜂鸣,那是她用胡商的铜铃改制的警报器——紫微观的蓝雾,已经越过了长安城的第一道防线。
裴砚突然抽出长剑,剑尖挑起她鬓角的雪花:“明日祭天,我会寸步不离。”他的视线落在她帆布包的图腾上,那里正泛着与玉佩相同的微光,“三核共振之时,便是我们破局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