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之气在残魂意念的辅助下,如同拥有灵性的溪流,开始主动寻找、包裹那些在经络中肆虐的阴寒之气。两者相遇,并没有激烈的碰撞,而是无声的消融、净化。清灵之气带着净化的特性,一点点将阴寒的邪气分解、同化,自身也在这个过程中被消耗着。
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清灵之气与阴寒邪气的交锋,都像是在刘玄的经脉里进行一场微型的拉锯战,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他额头上的冷汗汇成小溪,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身体因剧痛而微微痉挛。
谭小枚看得揪心,却不敢贸然插手,只能不断催动指尖的赤焰,维持着两人周围一小片区域的温度,驱散着溶洞深处越发浓重的阴冷湿气,警惕地留意着来时的黑暗通道。她体内因突破而尚未平复的灵力,与刘玄手中月光石散逸出的清辉产生极其微妙的呼应,仿佛某种同源的力量在互相吸引,让她隐隐觉得自身灵力运转都顺畅了一丝,对那月光石生出一种奇异的亲近感。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痛苦的煎熬中流逝。刘玄的脸色苍白,眉宇间那因剧痛而紧锁的“川”字纹却稍稍舒展了一些。侵入体内的阴寒邪气已被月华之气包裹、消磨了大半,虽然经络中残留着刺痛与滞涩,如同被冻伤后留下的僵硬,但那股仿佛要将骨髓都冻结的可怕侵蚀感,总算被遏制住了。
“呼……”刘玄长长吐出一口带着冰寒白雾的气息,睁开眼,眼神虽疲惫,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清亮和坚韧。“暂时压住了…这月光石的月华,果然神异。”他低头看着手中光华内蕴的石头,又瞥了一眼泥丸宫深处那似乎凝实了极其微弱一丝的残魂意念,心中对这块石头的重要性有了更深的认识。
“太好了!”谭小枚松了口气,熄指尖火焰,凑近问道:“感觉如何?那阴毒之气…”
“拔除不易,还需水磨工夫和这石头相助。”刘玄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另一物——那本在打斗中从赵莽怀里掉落的、封面绘着盘绕丝线图案的泛黄册子。
“缠丝手?”借着月光石散发的微光,谭小枚看清了封面上的字迹,秀眉微挑,“赵莽的看家本事?他怕是要疯了。”
刘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翻开了册子。册子很薄,图文并茂,记载的正是赵莽那阴毒刁钻的擒拿爪功。他看得很快,眼神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模拟着其中记载的几种刁钻指法变化。浪琴锻体诀赋予他对自身气血筋骨精微的掌控力,此刻在研习这近身缠斗的爪功上,竟有种奇特的触类旁通之感。
“五指如钩,劲力内蕴,曲直如意,缠锁困缚…讲究一个缠字,如藤绕树,如丝缚茧…”刘玄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怪不得他那一抓,劲力阴柔刁钻,带着一股甩不脱的黏劲,原来根子在这里。”他合上册子,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册子封面那盘绕的丝线图案,眼神变得深邃,“这功法…倒是个好东西。”
就在此时,一股微弱却带着强烈恶意的灵力波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从他们来时的方向遥遥传来,打破了溶洞的沉寂。
“追来了!”谭小枚立即起身,指尖火焰再次跃动,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那灵力波动带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与赵莽同源,却更加深沉、凝练,如同潜伏在深潭下的毒蛇,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刘玄收起秘籍和月光石,强撑着石壁站起身,后背伤口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闷哼一声,眼神却锐利如刀。“不是赵莽!这气息…更强,更老辣!是赵家的长辈!”
气海深处,残魂的意念传递出一丝极其细微的警觉波动。
“走!”刘玄毫不犹豫,拉起谭小枚的手腕,忍着经脉和后背的疼痛,向着溶洞更幽深、岔道更复杂的黑暗深处钻去。月光石旋浮在泥丸宫内,散发出的月华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微微流转起来,努力驱散着周遭越发浓郁的阴冷湿气,也为他疲惫的身体注入一丝微弱的灵力。
两人身影如同受惊的游鱼,消失在嶙峋怪石和垂落钟乳的阴影里,只留下地上几滴尚未干涸的暗红血迹,和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赵莽的暴戾气息。
在他们身后数十丈外,一条更为宽阔的溶洞水道中,水面无声地分开。一个身着深青色锦袍、面容枯瘦的老者踏水而立,脚下黑水如同驯服的毒蛇般翻滚簇拥着。他眼神阴鸷,正低头看着手中一块微微闪烁的黑色玉符,玉符上一点猩红的光点正指向刘玄二人消失的方向。
老者伸出枯槁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捏,一丝残留、属于刘玄的血气被他掐在指尖。他放在鼻端嗅了嗅,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精光,干瘪的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哼,淬体三重的小崽子…还有那个捡来骚狐狸…竟敢动我沅水赵家,伤我莽儿…还夺走了缠丝手…”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如同砂纸摩擦,“月光石…必须拿回来!那兔崽子的命,老夫要定了!追!”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黑水涌动,托着他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却又带着滔天的杀意,朝着刘玄二人遁走的方向追去。溶洞中弥漫的阴风,似乎也因为这老者的到来,变得刺骨蚀髓。
而在溶洞最深处,那片浸着魔骸的黑水潭中,水面微微荡漾了一下。骸骨那空洞的眼窝深处,两点血芒一闪而逝。它那只被抠走月光石的骨掌缝隙里,之前隐没的几缕血丝如同苏醒的细虫,极其轻微地扭动了一下,仿佛在呼应着远方那场因它而起的血腥追逐。
逼仄的岔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并非坦途,而是一处更为空旷却死寂的地下洞窟,嶙峋的怪石犬牙交错,唯一的水源是一条仅容一人勉强涉过的冰冷暗河,寒气刺骨。岔路消失了,他们被逼入了死角。后方,那令人发凉的阴寒气息,越来越近,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和腐朽味道,沉沉地压来,几乎凝滞了空气。水滴从高耸的钟乳石尖坠落,砸在下方深不见底的漆黑水洼里,发出单调而空洞的滴答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兔崽子,钻得倒挺深。”一个嘶哑干涩的声音,穿透层层石壁,清晰地送入刘玄和谭小枚的耳中,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这溶洞九曲十八弯,倒是省了老夫不少寻觅的功夫。月华的气息,还有莽儿血里的怨气,就是最好的路标。”声音的主人显然已近在咫尺。
刘玄后背的伤口在阴冷湿气的侵蚀下,痛楚愈发地钻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额角冷汗涔涔。他背靠着一块冰冷的巨石,胸膛剧烈起伏,月光石悬浮在气海深处,温润的月华之力正源源不断地散于体内,努力对抗着外界的阴寒与体内翻腾的气血。泥丸宫内,沉寂的残魂传来一丝清晰的悸动,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古老本能的警惕和厌恶。
谭小枚脸色苍白,少女特有的敏锐感知让她承受着更大的精神压迫,娇小的身躯微微颤抖,“表哥,是…是那个老怪物!沅水赵家的长老!”她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惶,淬体二重的灵力在对方庞大的威压下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别怕!”刘玄低喝一声,声音里带着强行压下的嘶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身后幽暗的通道,“赵天娇!我知道是你!为老不尊,追杀两个小辈,赵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他试图用言语激怒对方,争取哪怕一丝喘息之机。
“哼,牙尖嘴利!”赵天娇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通道的阴影中浮现。深青色的锦袍融入了黑暗,枯槁的面容阴森而狡黠。他踏在暗河边缘,脚下簇拥的黑水如同活物般翻滚,散发出浓郁的腥气。“交出月光石,自断经脉,老夫或许给你们一个痛快。伤我莽儿,拿我赵家秘籍的账…”他干瘪的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就用你们两人的命来抵吧!”
话音未落,赵天娇枯瘦如鹰爪抬起,五指箕张,对着刘玄二人隔空一按!
刹那间,洞窟内本就浓郁的阴寒之气被无形之力搅动、压缩!一股肉眼可见的腥风凭空生成,发出呜呜的厉啸,铺天盖地向两人席卷而来!腥风所过之处,岩壁上凝结的冰霜蔓延,发出“咔咔”地碎裂声。
阴风蚀骨掌!
赵家淬体境阴毒武技!这掌风蕴含的不仅仅是惯性冲击,更带着侵蚀经脉、腐坏血肉的歹毒灵力!
“小心!”刘玄瞳孔骤缩,一把将谭小枚推向侧面钟乳石的后方,自己则一咬牙,不退反进,双掌交错于胸前,全力运转起浪琴锻体诀!
“嗡——!”
清越的颤鸣,从他体内震荡而出,一股古老而精微的韵律感加持在刘玄运转的功法路线上。月华清辉大盛,如同受到某种牵引,疯狂涌入刘玄的体内。
浪琴锻体,引气入微,锻体如弦!
此刻,刘玄的经脉,便是那根等待拨动的无形之弦!外有蚀骨阴风如魔手乱拨,内有月华之力如甘霖注入!
两股力量,在他狭窄脆弱的经脉中轰然碰撞!阴风歹毒,疯狂侵蚀、冻结;气血本能抵抗,却力有未逮,节节败退;月华之力如同最精微的调弦师,带着一种奇异的律动,抚平狂暴的气血,引导它们以一种坚韧、协调的频率去震荡、冲刷那被阴寒侵蚀的经脉壁障。
“呃啊——!”剧烈的痛苦远超后背伤口十倍!刘玄感觉自己的经脉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钢针穿刺、搅动,又像是被浸入万载寒冰之中寸寸冻结、龟裂。阴风蚀骨掌的歹毒灵力,顺着毛孔、顺着呼吸,无孔不入地钻入,疯狂地破坏。他浑身剧颤,嘴角渗出一偻血丝,身体表面更是凝结出一层薄霜,整个人摇摇欲坠。
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前所未有的波动,如同风暴中的灯塔,竭力传递着一种坚守、引导、共鸣的意志。那缕被月光石月华清辉滋养的残魂,贪婪地吸取着这纯净能量中蕴含的一丝本源气息,残破的魂体泛起极其微弱的莹光,似乎凝实了一丝!
“表哥!”躲在石后的谭小枚看到刘玄的惨状,心胆俱裂。恐惧被一股决绝的愤怒取代!少女潜藏的力量被生死危机彻底点燃!她眼中碧芒一闪,双手以一种玄奥的速度结印,十指翻飞间,点点微不可察的粉色荧光在她指尖凝聚、跳跃。
“惑心,迷踪!”谭小枚薄唇轻启,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魅惑颤音。
嗤嗤嗤!
数道粉色流光从她指尖迸射而出,在刘玄身前那片被阴风笼罩的区域骤然炸开!粉色的光雾弥漫,光影扭曲,无数真假难辨的少女虚影在光雾中尖啸、穿梭,空气中弥漫一股甜腻而令人心神恍惚的异香。
“雕虫小技!”赵天骄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不屑,他修为深厚,心智更是老辣如妖,谭小枚这仓促间的幻术根本无法真正迷惑他。然而,那粉色光雾和扰人心神的虚影异香,终究是让那铺天盖地的蚀骨阴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和紊乱!就像一张紧绷的网,被几缕乱丝稍稍绊了一下。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刹那!
对于正在体内进行着凶险拉锯的刘玄而言,这一丝外力的扰动,阴风压力的刹那减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移开!
轰!
体内奔涌的气血,在月光石月华灵力的引导下,在残魂意念的加持下,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契机!它们不再是被动抵抗阴风的侵蚀,而是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潮汐,遵循着浪琴锻体诀那“引气入微、锻体如弦”的玄奥轨迹,轰然震荡!
嗡!铮铮铮——!
这一次,清越的颤鸣不再是幻觉,而是真实地从刘玄体内迸发出来!体表凝结的惨绿薄霜寸寸碎裂、飞溅!原本被阴寒灵力侵蚀得刺痛欲裂、仿佛要冻结堵塞的经脉,在这股沛然莫御的气血震荡冲刷之下,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反复锻打、拓宽!
堵塞之处,贯通!
脆弱之处,坚韧!
狭窄之处,开拓!
一种前所未有的通畅和力量感,如同决堤的洪水,席卷刘玄全身!淬体三重与四重之间那层坚韧的壁障,在这内外交攻、生死一线的压力下,在这月光石与锻体诀共鸣的玄妙契机中,被硬生生冲垮、贯通!
淬体四重!成!
刘玄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仿佛有电光一闪而逝。虽然身体虚弱,后背伤口剧痛,经脉中残留的阴寒之力仍在作祟,但一股新生的、精纯强大的力量已然在四肢百骸间奔腾流转!
“老狗!阴风蚀骨?不过如此!”刘玄吐出一口带着冰碴的血沫,声音带着突破后的嘶哑与一股狠厉。一把抓住因施展幻术而脱力、脸色煞白的谭小枚。
“走!”没有丝毫犹豫,刘玄看准暗河下游一处被巨大垂落石笋半掩的狭窄水道入口,拉着谭小枚,如同离弦之箭般扑了过去!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筹!
“嗯?淬体四重?”赵天骄浑浊的老眼中露出了真正的惊愕和阴沉。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施加的致命压力,配合那诡异的月华之力和这小崽子的古怪功法,竟成了对方临阵突破的踏脚石!这简直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想走?做梦!”赵天骄枯瘦的脸上戾气暴涨,脚下黑水轰然炸开,身形如鬼魅般急追,同时枯爪再扬,一道更为凝练、色泽近乎墨黑的掌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直袭刘玄后心!这一掌蕴含的阴毒灵力,足以将刚刚突破、根基未稳的刘玄经脉彻底摧毁!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噗通!”刘玄拉着谭小枚,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了那冰冷刺骨的暗河水道。入水的刹那,刘玄反手将泥丸宫的月光石按向水面!
嗡!
月光石月华大盛!纯净的光芒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投入镜面的石子,在漆黑如墨、流速湍急的水面上,激荡起一片剧烈晃动、破碎而耀眼的光斑!这光芒在狭窄水道和嶙峋石壁的反射折射下,爆发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强光,如同一片晃动的光之陷阱!
“呃啊!”急追而至的赵天骄,老眼被这猝不及防的强光狠狠刺中!他修为虽高,但在这绝对黑暗的环境下遭遇如此强光,双目出现了短暂的刺痛和视觉残留的空白!
追击的身形不由得一滞!
等他怒吼着挥袖驱散眼前光影,勉强恢复视觉时,暗河的水面上,只留下几圈扩散的涟漪,以及一丝快速被水流冲淡的血腥味。刘玄和谭小枚的身影,已然消失在漆黑的水道深处,不知所踪。
“小杂种!骚狐狸!”赵天骄站在水边,枯槁的面容因暴怒而扭曲,深青色的锦袍无风自动,脚下翻滚的黑水如同沸腾的毒液。他干枯的手指死死捏着那块指向模糊、光芒乱闪的黑色玉符,浑浊的老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杀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
“淬体四重…月光石…还有那古怪的功法波动…”他嘶哑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刘家…哼!”他阴鸷的目光扫过幽深的水道,最终定格在溶洞深处,那个埋葬着魔骸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复杂神色。
“魔将残骸…月光石本源…或许,不用急着追…”他喃喃自语,枯瘦的身影缓缓融入身后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刺骨的阴风和淡淡的血腥味,证明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冰冷湍急的暗河深处,刘玄紧紧抓着谭小枚的手腕,借着水流的力量奋力向前潜游。突破淬体四重带来的力量支撑着他,泥丸宫深处,残魂的波动平复下来,却比之前凝实了一丝,传递出一种淡淡的、对月光石能量本源的“渴望”。
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月光石在手,境界已破,黑暗中,似乎又燃起了一线微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