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魔老祖的怒吼仿佛隔着万里虚空隐隐传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但终究被莽莽大泽的湿浊瘴气与无边死寂所吞没。
陆无涯走在最前,手中握着他那份略显粗糙的手绘舆图,“张加坪,大凶之地。上古玄阴教分坛沉沦于此,地脉混乱,阴煞淤积千年不散,滋生出无数毒物邪祟。”他周身萦绕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锋锐剑意,将靠近的瘴气无声切割开来。
林晓雪走在刘玄身侧,闻言立刻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三粒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碧绿丹药。“这是‘清心避瘴丸’,含在舌下,可抵御瘴毒侵袭,也能稍稍提神。”她自己先服下一粒,又递给刘玄和谭小枚。
“多谢晓雪姐!”谭小枚如获至宝,连忙接过含住,一股清凉之意直透天灵,昏沉感顿时减轻不少。
刘玄也服下丹药,顿觉一股清凉气流自喉间散开,涤荡肺腑,连带着神魂因强行炼化血咒带来的疲惫都缓解了几分。他默默内视气海。那枚新凝不久、还带着一丝灼热气息的金丹缓缓旋转,表面雷纹与木纹交织,散发着青紫色的光芒。而在金丹旁边,一道血影静静悬浮,正是那刚刚炼化的饮血剑胚。它形态古朴,似剑非剑,通体暗红,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与渴血之意,却又被金丹散发的青木雷火之力牢牢压制、温养着,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感觉如何,小子?”残魂那特有的沙哑嗓音在刘玄脑海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这饮血剑胚,可是老夫当年…咳,可是难得的凶兵胚子。虽只是初成,其锋锐与噬血之能,已非寻常法宝可比。日后好生温养,以战养剑,它便是你手中最利的獠牙!不过,眼下这鬼地方,倒是有点意思…”
刘玄心中一动,以意念回应:“前辈感应到什么了?”
“嘿嘿,此地阴煞浓郁得化不开,深处更是隐隐有地火躁动。阴极阳生,赤阳火莲的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而且…”残魂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兴奋,“老夫隐约捕捉到一丝极淡的、属于玄阴教核心功法的波动残留,虽然破碎不堪,但若能找到源头,或许对你我都有大用!尤其是那血莲转生术的残篇…”
刘玄心下了然。残魂的复活所需的海量天材地宝和特殊秘法,这上古邪教的遗址,或许真能提供关键的线索。
就在这时,前方的陆无涯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众人噤声。他目光如电,死死盯住左侧一片被浓重瘴气笼罩、影影绰绰的枯木林。
“出来。”陆无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冰冷。
瘴气翻滚,几道模糊扭曲的身影缓缓浮现。并非实体,更像是浓稠瘴气与某种阴邪意念结合而成的虚影,人形,却有着野兽般的利爪和空洞燃烧着两点惨绿幽火的眼眶。它们无声无息,散发着贪婪、嗜血的恶意,悄然围拢过来。
“是‘瘴疠伥鬼’!”林晓雪脸色微变,“此地枉死怨念被千年瘴气与阴煞滋养所化,无形无质,最擅惑乱心神,吸食生人阳气精魄!”
其中一道最为凝实的瘴疠伥鬼,绿油油的鬼眼贪婪地锁定了气息最为纯净、生机盎然的林晓雪,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化作一道灰绿烟影,直扑而来!速度快如鬼魅!
“哼!”陆无涯一声冷哼。
不见他拔剑,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到极点的意念之剑骤然斩出!
“心剑·断妄!”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种意念层面上的绝对切割。那道扑向林晓雪的灰绿烟影,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冰雪,发出一声凄厉到灵魂深处的尖嚎,从中被斩成两半!两半残躯剧烈扭曲、溃散,最终化作两缕污浊的瘴气,融入了周围的环境,只留下一点微弱的惨绿火星,旋即彻底熄灭。
这一剑,斩的是妄念,是邪祟存在的根本意念!
余下的几道伥鬼虚影仿佛被这纯粹的剑意震慑,发出恐惧的嘶嘶声,身形变得飘忽不定,徘徊在瘴气边缘,一时竟不敢再上前。
陆无涯拇指松开剑格,周身那凌厉的剑意缓缓收敛,淡淡道:“心之所至,剑之所指。心剑无形,斩念斩妄。对付这些意念所聚的邪祟,意念之剑最为有效。”他看了一眼谭小枚指尖黯淡的狐火,话锋一转,“你的狐火,乃是至阳至灵的妖族圣火,天生克制阴邪。之所以被压制,非是火焰不强,而是你心未定,未能引动血脉深处真正的力量。”
林晓雪也若有所思,重瞳之中隐有光华流转,仔细打量着谭小枚:“小枚,方才你看到伥鬼扑来时,情绪波动剧烈,狐火虽涨却后继乏力,如同薪柴不足。陆大哥说得对,这瓶颈恐怕不在外物,而在你心。九尾天狐血脉每一次蜕变,都需以强烈的情感或意志为引,点燃那沉寂在血脉深处的本源狐火。你缺的,是那一点能引动燎原之火的‘火种’。”
“情感…意志…火种?”谭小枚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看着自己粉嫩的指尖,努力催动。那缕狐火跳跃着,颜色似乎比之前深了一丝,隐隐透出一点淡金,但依旧微弱。“可…可是该怎么做嘛?我感觉心里有团火,烧不起来,好闷!”
刘玄看着表妹苦恼的样子,脑海中残魂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响起:“青丘九尾,情劫为火。这小狐狸的瓶颈,怕是应在了‘情’字上。月老红线,情丝缠绕,既是枷锁,亦是薪柴。要么斩断,要么…彻底点燃!嘿嘿,这‘月老红线断’,对她而言,既是劫数,也是机缘!”
“咦?”谭小枚轻呼一声,似乎为了驱散心中的烦闷和身上的湿冷,下意识地将更多灵力注入指尖狐火。这一次,那微弱的粉红色火焰一涨,颜色变得更加深邃,竟在转化为一种纯净而高贵的淡金色!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又迅速退回粉红,但那一刹那散发出的炽热、尊贵的气息,如同煌煌大日初升,竟将周围数丈的浓重瘴气都逼退了一瞬,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湿气也似乎被蒸发了不少!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吸引了目光。
“刚才那是…?”林晓雪的重瞳中闪过一丝惊异。
陆无涯眼中也掠过一丝精芒:“本源狐火的气息!虽然只是一瞬。”
谭小枚自己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指尖:“刚…刚才怎么回事?好热!”
就在此时,刘玄心中警兆忽生!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众人头顶上方翻滚的浓稠瘴气深处!
只见在那灰白色的瘴气涡流中心,不知何时,悄然凝聚出了一只巨大的、完全由污血与怨念构成的邪异眼瞳!眼瞳之中,倒映着他们四人的身影,充满了无尽的暴虐、贪婪和一种跨越空间的怨毒锁定的意味!
血魔老祖的窥视之眼!
陆无涯反应快到了极致,并指如剑,朝着那瘴气中的血瞳虚影,凌空一刺!
“心剑·诛邪!”
一道纯粹到极致、凝聚了斩灭一切邪祟意志的意念剑光,撕裂瘴气,直刺血瞳!
噗嗤!
血瞳爆散的核心处,一点微不可查、却凝聚着大恐怖的血色光点,如同拥有生命般,无视了陆无涯的剑意和刘玄的雷火,快如闪电,目标并非刘玄,而是直射向还在为刚才狐火异变发愣的谭小枚眉心!
“小枚!”林晓雪脸色煞白,琴弦急拨,一道清心镇魂的音波后发先至,试图拦截。
但,太迟了!
那血色光点,蕴含着血魔老祖跨越万里的一缕歹毒神念,带着最污秽的诅咒与侵蚀之力!
谭小枚茫然抬头,只看到一点妖异的血芒在瞳孔中急速放大,致命的危机感让她浑身血液都几乎冻结,九尾血脉深处的力量本能地想要爆发护主,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枷锁死死禁锢,那刚刚闪现过淡金色的狐火,此刻微弱得连自保都难!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横挡在了谭小枚身前!
刘玄!
他来不及催动任何复杂术法,也来不及召唤饮血剑胚。电光火石之间,他遵循着战斗本能,将气海中温养的饮血剑胚那无匹的凶戾锋锐之气,混合着金丹内精纯的青木雷火之力,尽数灌注于右拳之上!
拳出!
没有耀眼光华,只有一种凝练到极致的毁灭气息!拳锋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连浓稠的瘴气都被强行排开,形成一道短暂的真空轨迹!
“破!”
拳罡与那点血色诅咒神念狠狠撞在一起!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入冰雪。血色光点发出凄厉的尖啸,诅咒之力疯狂侵蚀着拳罡上的青木雷火,但雷火至刚至阳,木气生机绵长,死死抵抗。更有一股凶戾绝伦、渴望着吞噬一切的剑意饮血剑胚之力混杂其中,反向撕扯、吞噬着那点血芒!
僵持只持续了一瞬。
轰!
血色光点终究是无源之水,在雷火煅烧与凶戾剑意的撕扯吞噬下,猛地爆开,化作一片带着腥臭味的污血雾气,被紧随而至的雷火彻底净化湮灭!
刘玄闷哼一声,右拳之上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与麻痹感,仿佛被无数细小的毒针刺入,一丝极其阴寒歹毒的诅咒之力沿着手臂经脉试图钻入体内。他立刻运转青木长春诀,磅礴的木系生机灵力裹挟着丝丝雷火,如同清泉冲刷污渠,迅速将那丝入侵的诅咒之力逼出、炼化。拳头上冒起几缕微不可查的黑烟。
“表哥!”谭小枚这才反应过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那并不算特别宽阔、此刻却如山岳般可靠的背影,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后怕与担忧的泪水。
林晓雪和陆无涯也迅速围拢过来,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瘴气,确认再无血魔老祖的后续手段。
“好阴毒的隔空咒杀之术!”陆无涯面沉如水,眼中杀机凛然,“血魔老祖,此仇记下了!”
林晓雪则快速检查了一下刘玄的右拳,见那缕黑气已被逼出炼化,只有些许皮外伤,才松了口气,但仍心有余悸:“幸好刘师兄反应快,以雷火本源配合…那新炼的剑胚凶气,强行破掉了这缕诅咒神念。否则小枚被其侵入识海,后果不堪设想。”她看向谭小枚,语气凝重,“小枚,你感觉如何?方才那血芒临体,可有什么异样?”
谭小枚惊魂未定地摇摇头,又点点头,带着哭腔:“没…没打到我…就是吓死了!还有…刚才表哥挡在我前面的时候,我心里…心里那团火,好像…好像烧得特别厉害!又烫又…又疼!”她下意识地捂住心口,那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刚才那生死一线的巨大刺激狠狠拨动了一下,缠绕着,又像是要挣断。
刘玄甩了甩还有些发麻的右手,回身看向谭小枚,目光深邃。残魂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和玩味在他脑中响起:“看到了吗?生死之间,情劫牵动!那小狐狸的心火,已经被那老魔的恶意和你的回护给点燃了!‘月老红线断’…嘿,这断的,恐怕是劫,也是缘!好戏,才刚刚开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残魂的絮叨,目光投向沼泽深处那更加浓重、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的瘴气区域。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至阳至烈的气息,如同黑暗中的灯塔,透过重重阻碍,清晰地被他气海中的饮血剑胚所捕捉到!
“赤阳火莲的气息…就在前面不远了。”刘玄沉声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小心戒备,真正的凶险,恐怕才刚刚开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