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6章:黄历异象

换源:

  林间薄雾未散,昨夜雷火淬骨的余威仍在刘玄四肢百骸中隐隐震荡。

“表哥,这淬骨境的感觉,当真这般奇妙?”谭小枚跟在一旁,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她卡在淬体四重已有段时日,灵力虽在积累,却总觉筋骨血肉的锤炼差了临门一脚,难以触摸到淬骨境那种脱胎换骨的门槛。

刘玄放缓脚步,体悟着体内奔流的气血与灵力的交融:“引雷火入骨,看似自毁,实则是破而后立的大造化。关键不在蛮力冲击,而是引与锻的律动。”他回忆着泥丸宫残魂的低语与自身雷火劫中的感悟,“气血如潮汐,外引雷火之力,内合筋骨律动,震荡涤荡,方能将杂质排出,令骨如精钢自鸣。你灵力积累已足,缺的或许是那份引动外力的契机与生死之间的…一点狠劲。”

他并未藏私,而是将浪琴锻体诀倾囊相授,结合自身刚刚渡劫的体悟,细细说与谭小枚听。

两人正沉浸于修炼的交流中,一阵极不协调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林间的静谧。

叮…咚…铮…

是琴声。

这琴声绝非青衫客离去时留下的那缕清越悠远。而是干涩、扭曲,仿佛朽木在摩擦,又夹杂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断断续续,透着一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邪气,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指在抓挠着人的神魂。

“这琴音…好生邪门!”谭小枚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听着让人心里发毛,像是…像是从坟里爬出来的在乱弹。”

刘玄面色凝重,侧耳细听。那诡异的琴音时断时续,飘忽不定,仿佛有生命般在林间游弋,每一次停顿都让人心弦绷得更紧。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收敛气息,将身形隐入道旁的灌木之后,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朝着那诡异琴音的源头悄然潜行。

拨开一片垂落的藤蔓,眼前景象让两人瞳孔骤缩。

林间一小片难得的空地上,薄雾缭绕。三具惨白的骷髅架子,正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围坐在一起。它们的骨骼并非完整,多处断裂,沾满污泥,空洞的眼窝里燃烧着幽绿鬼火般的两点光芒。其中一具骷髅的臂骨断了一截,却用那半截白骨,生硬地拨弄着架在膝上的一张破烂古琴的琴弦!另外两具,一具仅剩三指的骨爪悬在琴弦上方,似乎想拨弄又无力落下;另一具则用头颅一下一下,毫无节奏地撞击着琴身。

那令人牙酸的、充满死寂与怨恨的琴音,正是源自于此!

三具骷髅身上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暗红色邪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在惨白的骨架上蠕动,源头则指向空地边缘一棵老槐树阴影下的……赵天骄!

他半边身子隐在树林里,脸色是一种失血过多的蜡黄,左臂袖管空空荡荡,断臂处被一团不断翻涌的暗红色邪气包裹着。他仅存的右手,正死死抓握着一枚边缘焦黑、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骨片——正是那邪胎残留的核心之物!

此刻,那骨片正微微震颤,散发出浓郁的暗红邪气,如同提线般精准地操控着那三具骷髅的每一个动作。赵天骄的眼神怨毒如淬毒的冰锥,死死锁定着刘玄和谭小枚藏身的方向,嘴角咧开一个扭曲到极致的狞笑。

赵天骄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刻骨的恨意,“兔崽子,我劝你不要做无畏的挣扎,乖乖的把月光石给我交出来,那不是你这等小辈可染指的!”

话音未落,他右手将邪异骨片往身前一按!

嗡——!

暗红波纹自骨片荡开。空地中央那三具被操控的骷髅,眼窝中的鬼火泛着绿光!那具断臂骷髅拨弦的骨爪轻轻一划!

“铮——!”

一道带着锯齿般邪气波动的暗红色音刃,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刘玄藏身的大树拦腰斩来!速度快如闪电!

“小心!”刘玄低喝,淬骨境的力量爆发开来,整个人如炮弹般向后弹射。几乎同时,他藏身的那棵需两人合抱的古树,被音刃从中切断,上半截树身带着沉闷的巨响轰然砸落!

烟尘弥漫,碎木纷飞!

另一具骷髅空洞的下颌骨无声开合,一股无形的音波如同重锤,撞向刚刚稳住身形的刘玄。刘玄只觉胸口如遭巨石猛击,气血翻腾,喉头一甜,新生的淬骨之力自发震荡护体,才勉强卸去这股巨力,但脏腑已被震得隐隐作痛。

“表哥!”谭小枚惊呼,眼看第三具骷髅用头颅撞击琴身,一道扭曲的环形邪音波纹已然扩散开来,目标直指她!那邪音入耳,直钻脑海,仿佛无数怨魂在凄厉哭嚎,搅得她灵力紊乱,头痛欲裂,眼前发黑,身形摇晃着就要跌倒。

“守住心神!灵力聚于耳窍!”刘玄厉喝,压下翻腾的气血,体内浪琴锻体诀急速运转,筋骨齐鸣,发出细微的嗡响,试图对抗那侵蚀神魂的邪音。目光扫过那三具被邪气操控、动作愈发凌厉的骷髅,最后盯在赵天骄手中的邪异骨片上。

“赵天骄,堂堂赵家家主,驱使这些坟茔枯骨,不嫌丢人现眼么?”刘玄试图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丢人?哈哈哈!”赵天骄狂笑,状若疯魔,仅存的右手向骨片中灌注灵力,邪气蜂拥而出,“只要能把你挫骨扬灰,抽魂炼魄,莫说驱使枯骨,就算化身厉鬼,老夫也在所不惜!给我撕了他们!”

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三具骷髅琴傀的动作陡然加快!音刃纵横交错,撕裂空气;无形音锤沉闷轰击,震得地面落叶飞溅;惑神邪音无孔不入地钻向两人的识海。

刘玄将淬骨之力催发到极致,身法快如鬼魅,在密集的音波攻击中腾挪闪避,残剑透体而出,剑锋寒光闪烁,试图格挡那些凝练的音刃。每一次剑刃与音刃碰撞,都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和能量涟漪,震得他手臂发麻。谭小枚紧咬牙关,强忍着神魂被撕扯的剧痛,将灵力护住耳窍与灵台,同时施展身法竭力躲避,偶尔射出一道灵力指风干扰骷髅,却如同泥牛入海,收效甚微。

局面险象环生!刘玄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贴着头皮掠过的音刃,另一具骷髅的骨爪已带着撕裂风声当头抓下,指尖缠绕的暗红邪气散发着腥臭!

不行!这些鬼东西速度太快,力量诡异,且被邪气强化,普通攻击难以摧毁!怎么办?千钧一发之际,青衫客离去时的话语如同清泉流过心田——“琴心剑胆,道在弦外…”

弦外之道?

看着那骷髅拨动琴弦的骨爪,感受着那扭曲琴音中蕴含的邪气律动,一个念头闪过刘玄脑海!

他不再试图硬撼骷髅的攻击,身形借着一次闪避的力道向后飘退数丈,眸中寒光一闪,仿佛在倾听风中那无处不在的弦音。气海中,青铜残片似乎感应到他的心意,流转的月华之力变得柔和而清晰。

‘以心为弦,引月华为律…’刘玄默念浪琴锻体决着,将一丝精纯的月华之力,顺着浪琴的运转法门,小心翼翼地牵引而出,融入自身筋骨齐鸣的律动之中!

他身体内部,新生的淬骨之力随着功法的运转,开始以一种奇特的、微弱却坚韧的频率震荡起来。这震荡起初极其微弱,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渐渐与周围空间那邪异琴音的节点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对抗!

“嗡——!”

一声并非出自琴弦,而是源自刘玄筋骨血肉的奇异震鸣,轻微地响起!这声音清越、短促,却带着一种涤荡邪祟的凛然正气!它并不响亮,却精准地切入那邪异琴音波动的间隙!

嗤啦!

那道刚刚离弦的暗红音刃,如同被无形之手从中撕裂,威力骤减,飞到刘玄面前时,被他轻易一指点散!

“什么?!”赵天骄脸上的狞笑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表哥!”谭小枚压力骤减,惊喜喊道。刘玄身上那股清正坚韧的律动气息,如同黑暗中亮起的灯塔,让她混乱的心神都为之一清!这股压力稍减的契机,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抽离,她体内早已积累到临界点的灵力,在求生意志的驱动下,冲破了那道困扰她多时的无形壁垒!

“呃啊——!”谭小枚发出一声清啸,周身灵力剧烈波动,一股比之前强横凝练数倍的气息猛然爆发!肌肤下隐隐透出玉石般的光泽,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脆响,举手投足间力量感倍增!

淬体五重——淬骨境!成!

“好!”刘玄精神大振,表妹的临阵突破如同注入一剂强心针!

“小贱人!”赵天骄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谭小枚也在他的压力下突破,恨意滔天,“都给我死来…!”他疯狂催动邪异骨片,三具骷髅眼窝鬼火狂燃,三道凝练的暗红音刃成品字形,带着撕裂一切的厉啸,同时射向刚刚突破、气息尚未完全稳固的谭小枚!角度刁钻,封死了她所有退路!

“表妹!”刘玄瞳孔骤缩,救援已是不及!

就在这生死关头,谭小枚眼因突破而神光湛然。娇叱一声,不退反进,将淬骨境初成的力量毫无保留地爆发出来,双掌齐出!这一次,她的灵力不再是散乱的指风,而是凝聚成两面半透明的、带着玉石纹理的灵力光盾,悍然迎向那三道致命的音刃!

“给我——挡住!”

轰!轰!轰!

三声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开!狂暴的能量四溢,将地面刮出深深的沟壑。谭小枚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双掌凝聚的光盾布满裂痕,娇躯被冲击力震得连连后退,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深深的脚印,三道恐怖的音刃,竟被她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好样的!”刘玄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身形如离弦之箭,目标直指操控一切的源头——赵天骄!残剑化作一道惊鸿,月华之力与淬骨灵力完美融合,剑锋之上吞吐着尺许长的青白寒芒,带着洞穿一切的决绝,刺向赵天骄仅存的右手手腕!那里,正握着那枚邪异骨片!

“尔敢!”赵天骄惊怒交加,他大半心神都在操控骷髅,加之断臂之伤,反应终究慢了半拍。仓促间缩手,同时激发骨片邪气护体。

但刘玄这一剑太快!太狠!凝聚了他全部力量和对时机的精准把握!

噗嗤!

断剑穿透了护体的稀薄邪气,精准地刺入了赵天骄的手腕!

“呃啊——!”赵天骄发出凄厉的惨叫,手腕被洞穿,剧痛让他再也握不住那枚骨片!

当啷!

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邪异骨片,带着几滴污血,脱手掉落在地!

骨片离手的刹那,空地中央那三具凶悍的骷髅琴傀,眼窝中的鬼火如同被狂风吹灭,黯淡、熄灭。它们拨弦、撞琴的动作戛然而止,骨架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哗啦啦散落成一堆毫无生气的白骨。

“我的骨片!”赵天骄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腕,看着地上的骨片,眼中满是疯狂的不甘。他知道大势已去,再留下去,他这重伤之躯绝无胜算。

“刘玄!我赵家老祖是血煞门的人!”赵天骄怨毒无比地嘶吼着,声音如同地狱恶鬼的诅咒,“今日断臂碎骨之仇,老夫记下了!我已传讯黑天虎,沅水郡,刘家…等着血流成河吧!”

撂下恶毒的诅咒,赵天骄毫不犹豫地转身,右手在腰间一个皮囊上一拍,一股浓郁的黑烟猛地爆开,笼罩了他身形。待到黑烟被林风吹散,原地只留下那枚静静躺在地上的暗红骨片,和几滴尚未渗入泥土的污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气。

林间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谭小枚抹去嘴角血迹,快步走到刘玄身边,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那堆白骨和那枚邪异骨片:“表哥,他跑了…这鬼东西怎么办?”她指着骨片,眼中满是厌恶与忌惮。

刘玄胸膛起伏,走到那枚骨片前,目光凝重。这骨片是邪胎核心,蕴含的邪力与怨念非同小可,贸然接触恐遭反噬。

“此物至邪,不可轻动。”刘玄沉声道,从怀中取出一个备用的、刻画着简单封禁符文的玉盒。他指尖凝聚一丝精纯的月华之力,小心翼翼地隔空一引,将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骨片摄入玉盒之中,迅速盖紧。玉盒表面符文微微亮起,隔绝了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气。

做完这一切,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断裂的古树,散落的白骨,空气中残留的邪气与血腥味…赵天骄最后那怨毒的诅咒,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刘玄将封印好的玉盒收起,眼神沉凝如山,“赵天骄睚眦必报,此番受创遁走,必会带上血煞门卷土重来。这骨片邪异,亦是隐患。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家族,将赤炼洞内所见,赵天骄及血煞的威胁,禀告家主与长老会!”

谭小枚用力点头,突破淬骨境的喜悦已被沉重的危机感冲淡。两人不再耽搁,辨明方向,身影如风,朝着沅水郡刘家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那片幽暗的古林,连同那诡异的“鬼手抚琴弦”的余音,渐渐被抛远,但无形的阴云,已沉沉压向归途。

林风呜咽,掠过断裂的琴身和散落的白骨,发出空洞而悠长的回响,仿佛那无形的鬼手,仍在拨弄着看不见的琴弦,奏响下一场劫难的序曲。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