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血腥气混合着泥土与腐叶的气息,愈发浓重。刘玄三人收敛气息,如三缕青烟般悄无声息地潜行。
拨开最后一丛茂密的灌木,眼前一片狼藉的空地上,倒伏着三四具身着统一青色劲装的尸体,伤口处仍在汨汨流着鲜血,显然没死多久。一名同样装束、但衣衫破损、浑身浴血的青年背靠一棵古树,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紧握着一柄断裂的长剑,眼神绝望而不甘地瞪着前方。
与他遥相对峙的,是一名身着黑袍、面容狡诈的中年男子。男子手中把玩着一面边缘镌刻着诡异符文的古朴铜镜,镜面幽暗,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流光。他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阴冷而晦涩,赫然达到了凝气五重的境界,比那仅剩的青年高出不止一筹。
“哼,柳家的小崽子,倒是挺能跑,可惜啊,终究是螳臂当车。”黑袍男子声音沙哑,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乖乖交出那株‘凝魂草’,再自废修为,老夫或许还能发发慈悲,留你一个全尸,让你去地下与你的同伴团聚。”
那被称作柳家青年的男子呸出一口血沫,恨声道:“阴九幽的走狗!你们玄阴宗行事如此歹毒,强抢豪夺,就不怕遭报应吗?!这凝魂草是我柳家救治大长老的唯一希望,我死也不会交给你们!”
“报应?”黑袍男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在这沅水郡地界,我玄阴宗便是天!你柳家不过苟延残喘,覆灭在即,还敢大言不惭?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老夫用摄魂镜,照一照你的三魂七魄,让你在无尽恐惧中化作脓血了!”
他手中铜镜微微一晃,镜面幽光开始汇聚,一股摄人心神、冰寒刺骨的吞噬气息弥漫开来。
青年面色惨白,眼中绝望之色加剧,却死死握着断剑,不肯后退半步。
暗处,谭小枚看得义愤填膺,扯了扯刘玄的衣袖,低声道:“表哥,这帮人太可恶了!我们……”
林晓雪眸光清冷,微微摇头:“玄阴宗,听闻是沅水郡近年来势头颇凶的一个门派,行事诡谲狠辣。此人修为凝气五重,不易对付。”
刘玄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那面诡异的铜镜上,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带着一丝淡淡的厌恶与警惕。
“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不管?何况,玄阴宗与血煞门、枯骨老人之流,更是蛇鼠一窝。”刘玄低声道,语气平静而坚定,“雪儿,你护好小枚,伺机策应。我去会会他。”
话音未落,刘玄身形已如鬼魅般飘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两人之间,正好挡在了那柳家青年身前。
他的出现毫无征兆,让对峙双方都是一惊。
黑袍男子眼神一凝,手中摄魂镜微微一滞,阴冷的目光扫过刘玄,察觉到他仅是凝气三重的修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小子,敢管我玄阴宗的闲事?活腻了吗!”
那柳家青年也是一愣,看着刘玄的背影,急道:“这位小哥,快走!此獠是玄阴宗执事,修为高深,手段歹毒,你绝非对手!莫要平白送了性命!”
刘玄并未回头,只是平静地看着黑袍男子,开口道:“光天化日,杀人越货,玄阴宗果然好大的威风。只是这沅水郡,似乎还轮不到你们一手遮天。”
黑袍男子眼睛眯起,寒光闪烁:“啧啧,牙尖嘴利!看来你是铁了心的寻死!也好,这摄魂镜正需生魂祭炼,那就连同你这小子的魂魄一并收了!”
他不再废话,手中摄魂镜幽光一闪,一道灰蒙蒙的光柱射出,直照刘玄面门!那光柱并无实质杀伤,却散发着一股极强的吸摄之力,直透神魂,令人头晕目眩,魂魄仿佛都要被拉扯出体外!
柳家青年惊呼一声:“小心!此镜能摄人魂魄!”
然而,刘玄面对这诡异攻击,竟不闪不避。泥丸宫中,残魂意念微动,一股清凉之意流转开来,稳固其心神。同时,他悄然运转浪琴锻体诀,气血微微震荡,在身前布下一层无形的力场波纹。
那摄魂镜光撞入力场范围,竟如泥牛入海,速度骤减,其上的吸摄魂力也被那奇特的气血律动扭曲、分散,照在刘玄身上,只是让他感觉神识微微一荡,便再无异常。
“咦?”黑袍男子脸上轻蔑的笑容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他这摄魂镜无往不利,对付同阶修士往往都能屡建奇功,今日竟对一个凝气三重的小子无效?
“就这点本事?”刘玄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黑袍男子感到受辱,恼羞成怒:“兔崽子找死!定是身怀异宝,能挡神魂攻击!看老夫亲自拿下你,是将你抽魂炼魄!”
他厉喝一声,收起铜镜,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黑烟直扑刘玄,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森森鬼气,直抓刘玄天灵盖!爪风凌厉,带起刺耳尖啸,凝气五重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
“小哥小心!”柳家青年强提一口气,挣扎着想上前相助。
暗处的林晓雪指尖也已凝起冰霜,随时准备出手。
然而,刘玄面对这凶狠一爪,他并未硬接,而是脚踏浪琴步法,身形如柳絮般向后飘退,同时双掌连环拍出,一道道融合了月华灵力的掌风呼啸而出,并非强攻,而是精准地拍击在对方爪势的薄弱之处。
“嘭!嘭!嘭!”
气劲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刘玄的掌力虽不及对方雄浑,却总能以巧破力,以快打慢,每每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危机。月华灵力中正平和,对那阴森鬼气隐隐有所克制,使得黑袍男子的攻势屡屡受挫,竟一时奈何不了刘玄。
黑袍男子要的是摧枯拉朽,现在越打越是心惊,他发现自己凝气五重的灵力优势,在对方那精妙绝伦的力量运用和奇特步法面前,竟难以完全发挥。对方的力量属性更是让他感觉极为不适,仿佛天生被其克制。
“小辈,你究竟是何人?!”黑袍男子忍不住喝道,攻势稍缓。
刘玄趁势拉开距离,气息平稳:“路过之人,看不惯尔等行径罢了。”
“好好好!”黑袍男子气极反笑,眼中杀机爆闪,“不管你是什么人,今日都必须死!”
他猛地一拍腰间储物袋,那面摄魂镜再次飞出,但此次他并未用以照射,而是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镜面之上!
“以血为引,幽冥洞开!摄魂夺魄,照见前尘!”
铜镜剧烈震颤,镜面不再是幽暗,而是变得一片混沌,仿佛连通了某个诡异的空间。一股远比之前庞大、混乱、夹杂着无数负面情绪的魂力波动轰然爆发!
镜面之中,光影扭曲,竟隐隐浮现出一些模糊破碎的景象碎片,似是而非,却带着一种直叩心扉的诡异力量,强行涌入在场所有人的意识之中!
“不好!”林晓雪面色一变,冰魄灵力扩散开来,护住自身与谭小枚。
那柳家青年闷哼一声,抱头露出痛苦之色,眼神变得迷茫。
就连黑袍男子自己,似乎也受到些许反噬,脸色苍白了几分,但眼中却满是疯狂与得意:“能逼老夫动用此术,你足以自傲了!在无尽的前尘幻影中沉沦吧!”
刘玄首当其冲,只觉一股庞杂混乱的意念洪流冲入脑海,无数模糊的人影、破碎的场景、交织的情绪试图撕裂他的意识。泥丸宫中,残魂意念震荡,助他稳固心神,但那镜光之力实在诡异,竟强行勾动深藏的记忆碎片与心灵破绽。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一片尸山血海,一道模糊的伟岸身影手持断剑,仰天咆哮,无尽的悲怆与不甘席卷天地…又仿佛看到了一抹清冷孤绝的白色身影,于冰峰之巅缓缓消散,留下万古寂寥…
这些景象一闪而逝,却带来剧烈的神魂刺痛。气海之中,白色月光石乳白光晕微亮,月华灵力流转,抚平那股躁动。那红色月光石微微一热,一股灼热中带着安抚神魂的力量升腾而起,与月华之力交融,使得那些入侵的混乱意念如冰雪消融般迅速退去。
刘玄眼神恢复清明,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清澈。
他看向那犹在催动铜镜、面露得意的黑袍男子,悠悠开口:“啧啧,这铜镜照见的,并非真实前尘,不过是放大心魔与记忆碎片,扰人神魂的邪物罢了。你以此术害人,可知自身心魔已深,命不久矣?”
黑袍男子脸上的得意刹那凝固,化为骇然与难以置信:“你…你怎能不受影响?!这不可能?”
他最大的依仗,竟对眼前这少年毫无作用!
“我心神清明,诸邪难侵!”刘玄摇头,步步逼近。周身气息越发凝练,月华灵力与气血之力隐隐共鸣。
“你…你别过来!”黑袍男子心神㤥㤥然,惊慌失措地吼道,“我乃玄阴宗执事!你敢杀我,玄阴宗必与你不死不休!我宗长老就在附近,顷刻便至!”
“是吗?”刘玄轻叹,似是无奈,眼神却骤然锐利如刀,“可惜,我向来不喜留后患。”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直冲黑袍男子!右拳之上,气血与月华灵力高度凝聚,散发出灼灼清辉,浪琴锻体诀运转到极致,一拳轰出,力道凝而不散,却带着震荡撕裂的暗劲!
黑袍男子惊骇欲绝,慌忙将摄魂镜挡在身前,体内阴冷灵力疯狂注入。
“铛——!”
拳镜相交,竟发出洪钟大吕般的巨响!
咔嚓!
一声脆响,那诡异的摄魂镜竟承受不住这至刚至纯又蕴含震荡暗劲的一拳,镜面之上,裂开一道细缝!
“我,我,我的宝镜!”黑袍男子心痛惊呼,伤心欲绝。
刘玄得势不饶人,化拳为掌,一掌拍出,正中对方胸口。
“噗嗤——!”
黑袍男子如遭重击,一口鲜血喷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上,萎顿在地,眼中满是惊恐与怨毒,喉咙发出呵呵的破风声,脖子一歪,脚都一挺,气绝身亡。
刘玄伸手接住了那面跌落、且已出现裂痕的铜镜。铜镜入手冰凉,裂痕处有丝丝缕缕的混乱魂力外溢。
柳家青年看得目瞪口呆,仿佛身在梦中。凝气五重的玄阴宗执事,竟被一位凝气三重的少年如此干脆利落地斩杀了啦?
林晓雪和谭小枚此时从暗处走出。谭小枚快步跑到刘玄身边,好奇地看着那面铜镜:“表哥,这镜子好邪门的样子。”
林晓雪神识散开扫视着四周,确认没有埋伏。
刘玄指尖拂过镜面裂痕,月华灵力注入一丝,试图探查其中因果。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也投射而来,带着一丝探究之意。
然而,就在月华灵力触及镜面核心的刹那,铜镜猛地一颤,裂痕处幽光狂闪,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凝练的残存魂力,被月华灵力激发,倏地一下,顺着刘玄的指尖,钻入了他的眉心!
刘玄身体微微一震,眼神出现刹那的恍惚。
在他的识海之中,并非混乱的幻象,而是浮现出一幅短暂却清晰的画面:
一片幽暗的沼泽深处,一株通体碧绿、叶片呈星点状、散发着柔和魂力波动的奇异植物,正静静生长在一具巨大的、半沉于淤泥中的妖兽骸骨头颅之中。那妖兽骸骨嶙峋,即便死去多时,依然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
画面一闪而逝。
刘玄回神,心中明了:“这是…凝魂草的生长之地?这铜镜竟残留着一丝发现此草时的位置印记?”
他低头看向手中铜镜,裂痕处的幽光已彻底黯淡下去,变成了一件死物。方才那道残存魂力,乃是其最后一点灵性所在,此刻已然消散。
刘玄看了看那直挺挺的黑袍男子,微微皱眉,却不再多言。修真界的残酷,便是如此。
他转身走到那兀自震惊的柳家青年面前,将铜镜递了过去:“此物虽邪,但或许对你家族追查玄阴宗有所助益。至于凝魂草…”
青年回过神来,挣扎着起身,恭敬接过铜镜,苦笑道:“多谢小哥救命之恩!在下柳云天,沅水郡柳家子弟。此番大恩,没齿难忘!至于凝魂草…已被那恶贼夺去,应在他储物袋中。”他指了指黑袍男子的尸体。
刘玄取过储物袋,抹去神识印记,果然从中找出一个玉盒,打开后,一株与方才脑海中画面一般无二的碧绿小草静静躺在其中,散发着滋养魂体的柔和气息。
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渴望。
刘玄心中一动,并未收起,而是将玉盒递给柳云天:“物归原主。”
柳云天见状,连忙推辞:“小哥万万不可!此草虽重要,但若非小哥出手,我早已命丧黄泉,此草也必落入奸人之手。小哥于我有再生之恩,此草…便赠予小哥,聊表谢意!还望小哥莫要推辞!”他言辞恳切,神情真挚。
刘玄略作沉吟。此草对残魂恢复确有大益,且对方诚意相赠,再推辞反倒矫情。他便点头收下:“既如此,刘某便却之不恭了。柳兄伤势不轻,我等要前往沅水郡,若不嫌弃,可同行一段。”
柳云天大喜:“求之不得!多谢小哥!”
谭小枚在一旁笑嘻嘻道:“柳大哥,你别老是小哥小哥的叫了,我表哥叫刘玄,我叫谭小枚,这位是沅水林氏家族的林晓雪。”
柳云天连忙再次见礼。
刘玄将凝魂草悄然送入泥丸宫内,供残魂吸收。一股清凉舒畅的感觉自眉心扩散开来,残魂传来一道满意而微弱的谢意。
一行人略作收拾,掩埋了柳家护卫的尸首,继续向山区行进。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柳云天服下丹药,气色稍好,与刘玄并肩而行,低声讲述着沅水郡近日的风波,以及柳家与玄阴宗的恩怨。
刘玄静静听着,目光望向沅水郡的方向,眼神深邃。
江湖风波,从未止息。前路之上,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大的漩涡与挑战。而那面破碎的铜镜,以及脑海中惊鸿一瞥的沼泽景象,似乎预示着新的机缘与因果。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