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宗联络点的简陋石屋内,气氛并未因强敌伏诛而放松,反而沉淀着一种对强大力量的敬畏与对未来的思量。
柳明缩在角落,面色发白,时而偷偷抬眼看向刘玄的方向,眼神复杂,既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与不甘,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挫败后的萎靡。先前他还有胆气觊觎那地阴魔莲,如今见识了真正通天手段,方.知自己往日种种,不过是井底之蛙的妄言。
陆无涯站在微型传讯阵盘前,指诀变幻,道道灵光打入其中,将此地发生的事,详细禀回宗门。他面容沉静,血煞门活动日益频繁,甚至敢公然冲击青岚宗外围据点,绝非好偶然。
谭小枚见暂时无事,便凑到林晓雪身边,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那盛放着三枚净世月华莲籽的玉盒,献宝似的打开一丝缝隙。顿时,一股清雅恬淡、沁人心脾的丹香弥漫开来,令人神魂为之一清。
“晓雪姐,你闻闻,沁人心脾啊!”谭小枚眯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小脸上满是陶醉,“这莲子蕴含的魂力精纯温和,若是辅以几味安神固魄的灵草,我有七成把握能炼出育神丹来!”
林晓雪微微颔首,清冷的目光落在莲籽上,感应着其中纯净的能量,轻声道:“此物确非凡品,药性中和,正合丹理。你斟酌处理便是。”她冰雪聪明,虽不知残魂存在,却也猜到刘玄将此物交由谭小枚,必是看重其在丹道上的天赋,自有深意。
刘玄在一旁盘膝而坐,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心神沉入体内,月华灵力缓缓流转,泥丸宫中,那道着残破青衫的身影,正静静注视着外界那玉盒中的莲籽,传递出贪婪的渴望并附以言语。
“净世月华莲籽…好东西…以此为主药,若能成丹,一枚足可抵我三月静修之功…!”
刘玄心中了然,暗道此事尽快安排。但表面不动声色,转而看向正在忙碌的陆无涯。
不多时,陆无涯处理完传讯事宜,阵盘光芒渐熄。他转过身,对柳云海及刘玄道:“消息已传回各自家族及宗门,附近巡弋的师叔师伯们会加强戒备。”
柳云海连忙拱手:“多谢陆兄,此番真是多亏青岚宗与陆兄援手,否则我等子弟今日恐难逃大劫。”
陆无涯摆摆手,朗声道:“云海兄不必客气,斩妖除魔,本就是我辈分内之事。更何况…”他目光转向刘玄与林晓雪,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即便无我到来,以我小弟与林姑娘的本事,也未必不能护得大家周全。”
他此话并非完全客套。方才刘玄与林晓雪联手重创李轼的那份默契与胆魄,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刘玄谦逊一笑:“陆大哥过奖了,若无前辈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他话锋一转,问道:“陆大哥,方才那血煞门头目惊惧之下,似乎喊出了无涯剑鸣、巡天剑使?不知…”
陆无涯神色一正,眼中流露出崇敬之色:“那是我青岚宗内一位修为通天彻地的师叔祖,道号无涯,其剑道修为已臻化境,常御剑巡弋四方,斩邪除秽,故有巡天剑使之称。其剑罡破空之时,声震九霄,故有无涯剑鸣霄之说。等闲魔头闻此剑鸣,无不望风而逃。今日能得见师叔祖斩出一剑,实乃我等幸事。”
众人闻言,皆心生向往。那般力量,才是真正足以庇护一方的擎天巨擘。
“不过,”陆无涯语气微沉,“师叔祖通常不会轻易出手,此番定然是察觉到此地魔气异常,且有凝气九重巅峰的魔修气息,才降下雷霆一击。这也从侧面说明,血煞门在此地的活动,已猖獗到引起宗门高层注意的地步了。”
就在这时,那微型传讯阵盘忽然又亮起微光,一道灵符自其中缓缓浮现。
陆无涯伸手接过,神识沉入其中片刻,眉头微微蹙起。
“陆大哥,可是宗门有何指示?”刘玄察言观色,问道。
陆无涯收起灵符,沉吟道:“宗门回讯,已加派高手巡查丰子岗周边区域。此外,还附了一则来自附近凉水镇的求助讯息。镇中数日前有孩童接连失踪,镇民疑有邪祟作怪,本已上报郡城,但郡城派人探查后一无所获,近日失踪之事频发,反而有镇民夜间听到诡异的啼哭声。因凉水镇恰在我等返回柳家堡的路径附近,宗门询问我们是否方便前往查探一番。”
“孩童失踪?诡异啼哭?”柳云海面色一凝,“莫非又是血煞门在搞鬼?他们最是擅长这些邪门歪道的勾当了!”
“未必。”陆无涯摇头,“血煞门虽行事狠毒,但多以修士精血魂魄为目标,如此针对凡俗孩童,倒不似他们一贯的风格。或许是其他妖怪邪祟所为。宗门之意,是让我们初步探查,若情况属实,便会另请高人前往。”
刘玄与林晓雪对视一眼。林晓雪眸中闪过一丝怜悯,清冷开口道:“既是顺路,不妨一探。若真是邪祟害人,应尽早除去,还凉水镇一个太平。”
谭小枚也点头:“对啊对啊,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刘玄也无异议,他本心便是如此。
陆无涯见状,便道:“好,那我等便转道凉水镇。事不宜迟,即刻出发。”
众人略作收拾,便悄然离开这处临时据点,在陆无涯的引领下,朝着凉水镇方向疾行而去。
一路无话,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座依山傍水、炊烟袅袅的小镇轮廓便出现在众人视野中。镇子不大,看上去宁静祥和,但若以神识感知,却能察觉到一丝极淡的阴郁之气萦绕不散。
进入镇中,街道上行人寥寥,且多是面带忧色的成年人,几乎不见孩童玩耍嬉闹。户户门窗紧闭,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陆无涯寻了一位看似平凡的老者,亮出青岚宗信物,询问孩童失踪之事。
那老者一见是宗门弟子,顿时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友!求道友救救我们凉水镇吧!已经丢了五个孩子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晚上还能听到那、那像是娃娃哭又像是野猫叫的声音,瘆人得很呐!”
陆无涯连忙扶起老者:“老丈请起,细细说来,究竟是如何情形?”
老者拭泪道:“都是五六岁大的娃儿,在自家门口玩耍,一转眼就不见了!最开始镇里还以为是叫花子拐走了,组织了一些年青力壮的人日夜巡逻,可…可根本没用!该丢的还是丢!郡城里也来了官爷,查了几天,什么也没找到。大家都说…是山里的妖怪给掳去吃了!”说到此处,老者又是悲从中来。
刘玄静静听着,神识悄然蔓延开去,覆盖了小半个镇子。那丝阴郁之气似乎更浓郁了些,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到具体源头。
泥丸宫内,残魂的意念微微波动:“非魔气,亦非寻常妖曽,倒似一丝精怪怨念与地脉阴气交织而成的怪胎。”
就在这时,街道尽头传来一阵喧哗与妇人凄厉的哭喊声:“我的儿!你还我儿子!定是你这妖道害了我儿!”
众人神色一凛,立刻循声赶去。
不远处的院落外围了不少人,一名衣着朴素、发髻散乱的妇人正情绪激动地拉扯着一个身穿褪色道袍、手持一杆布幡的中年道士。那道士面色蜡黄,留着两撇鼠须,眼神闪烁,被妇人拉扯得颇为狼狈,口中连连道:“哎呦!你这妇人好不讲理!贫道云游至此,好心为你卜算孩儿下落,你怎反污蔑于我?”
布幡上写着“铁口直断”四个大字。
“就是你!昨日你在我家门前转悠,还盯着我儿看了好几眼!当晚我儿就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有谁!”妇人哭嚎着,几乎要瘫软在地。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有人怀疑地看着道士,也有人出声劝慰妇人。
刘玄目光扫过那道士,修为不过凝气二重,气息驳杂不纯,眼神油滑,不像有本事悄无声息掳走孩童的高手,倒像个江湖骗子。
陆无涯上前一步,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气势自然散发,喧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他先对那妇人道:“这位大娘,稍安勿躁。我等乃青岚宗修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青岚宗?”村民们顿时骚动起来,脸上露出希望之色。那妇人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松开道士,转向陆无涯哭诉起来。
那鼠须道士见状,眼珠一转,悄悄后退两步,似乎想溜。
“这位道长,请留步。”刘玄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道士身体一僵,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原、原来是青岚宗的道友驾临!贫道有礼了!贫道只是路过此地,见这镇中怨气弥漫,好心为村民排忧解难,绝无恶意啊!”
刘玄看着他,淡淡道:“哦?不知道长可算出了什么?”
道士干笑两声:“这个…天机莫测,贫道法力低微,只算出那作祟之物似与…与镇西外的乱葬岗有些关联…”
“乱葬岗?”陆无涯闻言,与刘玄对视一眼。
“胡说八道!”人群中一个老妪斥道:“镇西乱葬岗几十年前就平了!如今那里是一片杉木林,平日里砍柴的人不少,从没出过事!”
道士一时哑然,面色尴尬。
刘玄心中了然,此人多半是想借机骗些钱财,信口胡诌。他不再理会这道士,对陆无涯道:“陆大哥,看来关键还在那啼哭之声与失踪的时间地点。不妨等到傍晚时分,再作打算。”
陆无涯点头,先安抚好民心,尤其那位失子的妇人,承诺会尽力寻找孩子下落。
随后,几人便在镇中僻静处寻了一处荒废的茶棚暂歇,等待夜幕降临。
林晓雪静坐一旁,周身有淡淡寒气萦绕,似在修炼,又似在守护。
刘玄闭目凝神,“前辈,可能感知到那作祟之物的具体位置?”
残魂的意念带着一丝玩味:“那丝怨念阴气颇为狡猾,藏匿于地脉之处,流动不定,难以锁定。不过,其气息纯粹,并无血腥杀戮之意,反倒像是一种稚嫩的迷惑与…贪玩?”
“贪玩?”刘玄一怔。
“嗯。”残魂肯定道,“且等夜间吧。若再出现,或可循迹揪其位置。此事,或许并非表面那般简单。”
时间在等待中悄然流逝。夕阳西沉,凉水镇家家户户早早熄灯闭户,整个镇子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声呜咽。
忽然,一阵缥缈凄凉的啼哭声,顺着晚风,幽幽地传入茶棚之中。
那哭声似婴儿夜啼,又似野猫叫春,断断续续,钻入耳中,令人莫名的烦躁与悲戚之感。
“来了!”陆无涯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刘林谭三人同时起身。
柳云海低声道:“声音似乎是从…镇子东头传来的!”
“走!”陆无涯身形一闪,便悄无声息地朝着镇东疾驰而去。刘玄三人紧随其后,柳云海则吩咐柳家子弟结阵留守茶棚,以防不测。
四人修为皆是不弱,身形如电,很快便穿过寂静的街道,越靠近镇东,那啼哭声便越是清晰,那丝扰人心神的怨念之力也越发明显。
然而,当他们赶到镇东头一片废弃的宅院附近时,那哭声却诡异地消失了。
陆无涯眉头紧锁,神识扫过每一寸土地,却一无所获。
“怎么消失了?”谭小枚跺了跺脚,“这鬼东西好狡猾!”
林晓雪眸光清冷,指尖凝聚起一丝冰蓝寒气,缓缓点向地面。寒气入地,悄然蔓延,感知着地下的细微动静。
刘玄站在原地,双目微阖,识海之中,浪琴锻体诀的功法悄然运转,气血如弦,感知着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消散、怨念阴气流动的轨迹。
泥丸宫中,残魂亦将一股精纯的魂力加持于刘玄的神识之上。
刹那间,刘玄的感知变得无比敏锐。丝丝缕缕的阴气,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一条条极淡的灰色丝线,正缓缓地向着一个方向收缩流去——并非镇西,而是镇南!
他猛的睁开双眼,眸中月华一闪而逝,抬手一指南方:“在那边!地脉浅层,速度很快!”
陆无涯毫不迟疑:“追!”
四人身形再动,循着那几乎微不可查的痕迹,直扑镇南方向。
镇南边缘,靠近山脚处,有一口早已废弃多年的枯井。丝丝缕缕的怨念阴气,最终汇入了这口枯井之中!
四人悄然围拢而至。井口被几块大石半封着,缝隙中黑嗖嗖的,深不见底,那诡异的啼哭声已然消失,但井口周围残留的阴气却最为浓郁。
“藏在井里?”谭小枚压低声音,掌心赤焰跳动,就要朝井里丢去。
“表妹!”
刘玄拦住了她,目光沉静地看向井口,“其物并无血腥戾气,或许另有隐情。”
他上前一步,来到井边,运转月华灵力,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向井中喊道:“不必躲藏,我等并无恶意。你若出来,将事情原委道明,或许我等可助你解脱困厄,亦可寻回那些孩童。”
井中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陆无涯手持青风剑,剑气含而不发,凝神戒备。
林晓雪指尖寒气吞吐,随时可冻结井口。
等待了片刻,就在谭小枚快要失去耐心时,井底深处,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艰难地向上爬。
紧接着,一个微弱、怯生生,带着哭腔的稚嫩声音,断断续续地从井底传了出来:
“真…真的吗?你们…你们不会打我…不会…烧了我吧?我…我没有害那些孩子…我只是…只是想找他们玩…我把他们…藏起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