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领着希达和阿赫那在众多学者之间穿行。他虽年迈,步伐却如足下生风一般轻快,连希达也要稍加力气才能跟上——至于阿赫那,他还在满眼欣喜地四下张望,像是盲人重见了光明一般。若不是希达强行推着他走,或许现在他还像个雕像一样愣在原地。
“呃……要如何称呼您?”希达走在他身后,问道。
“小亚曼努尔·托德。”老者回答,“像我曾经的学生那样叫我托德老师就可以。”
“我的天……那是飞艇吗?”阿赫那像个孩子一样高高举起手来——当然,对于他的外表年龄来说,他确实是个孩子。
“哦,那是流质学会的疯子们搞出来的实验飞行器。那个学会里的人脑子都,呃,不太灵光。”
托德指着自己的头,作了一个鬼脸,然后说,“他们很多时候连正常对话都做不到。圣隐修会一直都想投票把他们踢出众议院,毕竟在学术交流会议里,当着其他学会的面掏出一个喷着蒸汽和火焰还会爆炸的自动人偶,实在是不太体面的事。”
托德的嘴和脚步一样快速。他突然停下,也顺着阿赫那的手指,抬起头看。
“哦,他们有进步了。”他拂了拂胡子,然后开始倒数,“三,二,一。”
远处的飞艇状飞行物突然凌空爆裂开来,碎片飞溅,残骸掉落湖中。
“至少,他们这次坚持了三分钟。”托德回过头来,给希达和阿赫那一个垂怜般的微笑,然后继续向前赶路。
“……我还以为高塔里都是博览群书的传统学者。”希达呆呆地望着那残骸落下的场面。
“那已经是两千年以前的事了,希达同学。法罗斯的其他国家与时俱进,高塔作为一直以来的学术领军者,不能一昧地固守成规。”托德说,“那帮疯子虽然疯,但科学有时候就是靠胡思乱想来完成的。这就是为什么流质学会的人还能留在高塔,而不是被一个个抓出来,严刑拷打,然后扔到湖里。”
“虽然我很想这么做。”托德一边走,一边补充着说,“他们曾经拿全自动喷火器烧了我的花园。”
“呃……”希达有些难以置信,“听着很危险啊。”
“大多数时候,你还是安全的。只要别惹到一些疯子,或者别被圣隐修会抓到把柄。”
托德领着两个人走过了学者喷泉,希达看见了他们方才没看见的东西。他们所处的位置是一座高台,而在喷泉之后,是一条向下足有千级的长阶,引着他们向下走去。
希达一边走一边朝左右张望,两侧是极度宽阔的斜坡,白色而巨大的砖石方块从斜坡里突出,一些穿着袍服的人在里头通行。远处,那巨大的湖泊清晰可辨,黑色巨塔的根基就矗立在湖泊中央的岛屿之上,数十条通路与它相连。
“每次走这条路我都很想骂人。”托德一边下楼梯一边说,“白石学会的人就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考虑一下老年人的感受。”虽说如此,他踩着台阶的速度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希达只能抬着还处于惊诧状态的阿赫那勉力跟上他。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我的研究室。”托德向右拐去,“带你们去避避风头。”
“什……什么?”
“我是看门的士兵,但是现在有两只老鼠被放进来了。你说,我的长官会怎么想?”托德猛地回头,“不想被那帮臭老头发现的话就赶紧跟我走。”
希达抬着阿赫那,跟随着托德,拐到这巨大斜坡的横廊上,直到来到一个巨大的、如同管道的圆形洞口前;他们一同走了进去,洞内又是另外一番天地,如同被放大了数百倍的蚁穴一般复杂,即便这一路上有灯光为他引路,希达也毫不怀疑自己会在这里迷路。
“到了。”托德快步走到一道木质的大门前,将手放在门上,金色的花纹自门上浮现,如同藤蔓一般蔓延到他手掌触碰大门的位置。叮的一声,门打开了。
希达走了进来,却发现这里并不像想象中那样昏暗,相反,这个洞窟内的房间竟然还有窗户朝向外边,而窗外正对着那黑色高塔。房间内则堆满了各类书籍与手稿,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陌生装置和仪器被像堆垃圾一样堆在他们脚边,满地的废弃纸张和灰尘似乎在告诉他们,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访。
“这是……我明明记得我们是背朝它走过来的。”
“高塔周围的时空十分混乱,这里其实是‘外面’而不是‘里面’。我们刚才走过的那些路都是用秘术稳定下来之后的结果,如果没有这么做……就像你们先前在时间之隙里体会到的一样。当然,那个程度要比真实的情况弱的多。”托德说。
“诶……啊?呃,我这是在哪儿?”阿赫那清醒了过来,希达便把他放在地上。
“我还在做梦?”
“你可能傻了吧……”
“感知饱和的后遗症,就像让人喝醉了酒一样。他这个还不算很严重。”托德从一侧拿起一本不太厚的书,然后——狠狠地拍在了阿赫那头上。
“诶。”希达向旁边躲闪,以防止这知识的重量不要降落在他头上。
被狠狠敲头的阿赫那终于回过神来,像触了电一般,终于恢复了清醒。
“快速认知矫正术。”托德把书随手扔下,“也是高塔遗留下来的智慧之一。”
“哦……我知道这是哪了。”
“你好,年轻人,很高兴认识你。”托德伸出手来和阿赫那握手。
“啊……哦。”阿赫那赶忙回敬道,“感谢您放我们进来。”
“不必感谢我了,是学会里的决定。似乎有一位大人物希望你能到高塔来,要知道,连测血都没有做过的人想进到高塔里,一般只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装在盒子里的情况。”托德比了个盒子的手势,“总之,虽然现在把你俩留下了,但如果测血没有完成,你们到哪里都没法正常通过……最终的结果就是被遣返。”
“所以,我们要怎么才能被留下来?”阿赫那问。
“完成测血,然后注册一个高塔里的身份。紧接着门路就很多了……你还这么小,可以去三大学院挑个研究方向,至于适合研究什么,得看测血的结果了。还有,你嘛……”
“我?”希达满怀期望地看着托德。
“身材高大,肌肉发达,帮书会里拣一下那些陈旧的书本资料打打杂应该可以。年纪太大了,你都快赶上学院班主任的年龄了……”托德说,“——开玩笑的。高塔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有着纯净血脉的法罗斯人,如果不是不能随意出动军事力量干涉,那帮臭老头估计会直接把各国的王储全给抢过来。”
“……你是,纯净血脉?”
阿赫那依稀记得在教堂里拉穆多斯说过的话:所有的法罗斯人都是两百一十七位圣雄的子嗣。而如此长的岁月中,人种与人种、后裔与后裔彼此结合,体内流传的血脉也必然将混杂在一起——而托德,却说希达,是一名纯血种。
“呃,是。”希达挠了挠头,“我的家族世代不对外通婚。”
好乱的伦理关系。这是阿赫那的第一想法。
“总之,你们先待在这里。学会应该很快会派人下来帮你们测血,总之,不要乱跑,我可没时间去逮你们。”
“我还有个请求。”阿赫那对托德说,“我有个朋友……”
“高塔可不是福利院,阿赫那。”托德打断他,然后转身要走,“能把你们两个接进来,已经是高塔对我们学会的最后容忍了。要是再随便放个人进来……”
“她叫安歌·帕夏。”阿赫那还是不死心,“是一个,呃,很聪明的女孩子,我想回去一趟把她……”
“等等。”
决意离去的托德突然愣在原地。
“你刚说,她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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