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历491年,一个小乞儿来到了大楚都城,北天。
幸得是正夏,并没有凛冽的萧风或寒霜。乞儿不说活得安生,但总归不至于冻死。他与猫狗为伴,食百家残羹,终竟是在北天立足了下来。
这是个聪明孩子,还肯做事。街坊们都是这么说的。一开始大家都是瞧不上这个小孩的,但见小孩讲礼,于是也有好心人给他送去衣被与食物,如若是一些野得像猴一样的孩子他们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孩子倒也知恩,替各家打下手,竟是将各家委托的活计完成得尽善尽美。于是大家都接受了他,还有人腾出放置杂物的小屋予他栖身。
要说这乞儿有什么特别之处,讲礼能干可归上一点,但却是比不得他的棋术。
那天,巷子里的老陈头拉着隔壁街的李先生,说是要一决雌雄。老陈头自认是巷子里最强的棋手,而李先生在一所高等书院教书,在棋艺方面也是小有所成。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场比试,还是那天老陈头下赢了街上面店的吕老板,老吕不服气,认为是一心扎进经营导致了他棋艺有所退步,说老陈头下赢了李先生才心服口服。老陈头听了这话,一笑,嘿,那小生潇洒归潇洒,要下赢他老陈头还差几十年道行。
于是在老陈头的坚持下,李先生最终答应了这场比试。至于地点,就在巷子口。结果嘛,只能说老李头输得不算难看,而李先生是否留手就无人可知了。
当天傍晚,老李头拿竹扫帚清了清门前的石阶,正打算关门插栓时,小乞儿上门了。
“李爷爷您好。”小乞儿拱手弯腰作礼。
“怎的,小元今天有闲情来找爷爷玩啦?”老李头也是笑着回应,对这个遵礼的小孩,街坊们都是挺有好感的。
“是这样的,小子对围棋还颇有兴趣,还望李爷爷能借盘与子于我孤自琢磨一番,我会尽早归还的。”小乞儿讲明了他的来意。
“大家都是自己人,没必要那么讲礼,进来吧,你李叔叔今晚也不回来,配老头子我玩几局。”老李头中年丧偶,那后也没有再找,独自拉扯儿子长大,现在儿子大了,倒是整天忙着工作,见面时间反而少了,虽说老李头的生活质量是上去了,但却是越发的孤独了。
手谈先后三局,小乞儿先执黑子,而后次第轮换。
老陈头越下越是心惊,第三局时,直接开口发问,“你小子当真是第一次下棋?”
小乞儿笑而不语,实际上,这还是他放水的成果。一二场让老陈头险胜,第三场老陈头下了一半,感觉局势不妙便强行唤了平局说不下了,以天色已暮为由,找了副普通棋盘与两盒棋子交予小乞儿便打发他走了。
小乞儿左手持棋盘,右手抱棋子,走在小路上,偶遇熟人便驻足打个招呼,大家也对小乞儿忽然开始碰棋感到兴趣,不过见小乞儿似要去找谁,便也没有拉着他久聊。
小乞儿最终停在了一户载有两株桃树的庭院门前。他这次并未敲门,上了栓的门被他轻轻一推便开了,门后的栓滑落的十分自然,落在地上都未发出大响声。
院内屋中有**阵阵传来。
“讨厌,今天明明休假,你下午干嘛要出去。”女人的声音夹杂着浪荡的笑传入小乞儿的耳朵。
“没办法嘛,那姓陈的老不死的实在缠人,按原本那李定基习惯肯定会答应的,不能露出马脚的嘛。”男人淫猥的声音传来,说着,还穿出阵阵女人的叫。
小乞儿坐在院中,放下棋盘,取出一颗子,随意弹出。
碰!
“谁!”男人翻身下床,那突如其来的一子虽说并未对他造成什么伤害,但却嚇了他一大跳,下边都直接软了。
男人匆匆套上一身掩体衣物,戴好护身玉,若不是这块玉,刚刚那一下恐怕就麻烦不小。他轻轻拉开房门一条缝,朝外打量着。
“出来吧,没有致命的机关或什么东西候着你的。”小乞儿语气平稳,盘腿镇静而坐。
“好你个乞丐,你这是打算入室行凶啊!”男人感知一番确实无威胁,便气势汹汹朝小乞儿而去。
“你是范先那贱人的弟子吧。”小乞儿依然淡静。
“好大的口气,你是谁派来的,敢这般称呼大楚棋圣。”男子冷笑一声,他虽然看不太透这乞丐,但这并不妨碍他弄死这小叫花子。
“首先,我现在已经不是乞丐了。其次,范先,大楚棋圣?呵。这才是好大的口气。”小乞儿冷笑一声,微微抬手,灰气自他身上开始蔓延,很快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覆盖了男子。
男子回过神来,他已置身于一处奇异空间中,他双腿微颤,“这是……”
“认不出来了吗,你师父的异术啊。生死域啊,呵呵。”小乞儿打入门来第一次正眼对视男子,“当年你师父想要的东西,在我身上,有本事就来拿啊。对了,我还挺喜欢李先生这个人的,你装的,不太像啊。”
进京三年,追查当年家族惨案的元凶,最终查到了最近兴起的大楚棋圣,范先身上。正愁无处下手,没想到有人往刀口上撞。
“呵,陈家那群贱种的遗孤吗。我可是棋圣的弟子,你不会觉得你真能下过我吧?哈哈哈。”男子冷静后反倒大笑起来,“刚好,师父他没拿到的东西,就由徒弟我来享受吧。”
小乞儿的话始终冷冷的,“一局,既分胜负,也定生死。”
打那天后,李先生,便似人间蒸发了一般。第二天早晨,老陈头开门时发现家门前摆着棋盘与子,却是再未见过那小乞儿。
一年之后,大楚棋圣败于一十五岁少年之手。那一盘棋,既手谈胜负,也论道生死。于是最终,范先身消道陨。
而少年,在那之后便销声匿迹,再无音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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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上清学宫,这里的环境当真是令人惊叹的,不论是自然还是人文方面。
行于园内小径,有人行迹匆匆,有人低声谈笑,皆是文气满身。
陈九麟偶过几人,听着他们谈论自己压根听不懂的问题,不觉间感到头疼。作为一名高考数学暴毙的学生,她深深感受到那种对学渣的不友好气息扑面而来。
她揉了揉太阳穴,对萧霜诞说道:“我们要去哪?”
“先逛到彼名湖,去那看看。”萧霜诞负着手,又哼起小曲来,似乎很是高兴。
“姑娘们让让啊!”一道喊声自身后传来。
闻言萧霜诞便拉着陈九麟站到了路的边侧,而后一道黑影打两人眼前划过,带起一阵风来。定睛一看,是一个男人骑着稀奇古怪的载具放肆直冲。
“这是?”陈九麟满脸疑惑,这石板人行道上飙车是什么想法。
“应该是天工部的人,估计又整了什么破烂失控了。”萧霜诞语气不爽,毕竟刚才的情况属实惊险,这要是给一身衣服撞坏了,怎么去见陈天元哥哥。
有人在身后气喘吁吁,“姑娘你这就不对了,那可是咱们的智慧结晶,说破烂未免过分了。”
“呵。”萧霜诞转过身来,看到那方框眼睛跟记忆中愚蠢的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罗宇生,又想坏我事是吧。”
“啊别。”罗宇生一抬头发现前面是这小姑奶奶,那还得了,扯了两张符贴身上就要跑。
“你等等,我天元哥他在哪。”萧霜诞面带冷笑,硬生生嚇得罗宇生没迈开腿。
“还能在哪,今天霜降,在彼名湖心虐菜呗。”罗宇生后退几步,见萧霜诞不打算在同他纠缠下去,便拔腿去追那失控载具。
“你们,有仇?”陈九麟沉默几秒后说出了这话。
“那仇可大了。这厮隔三差五坏我好事。”萧霜诞冷哼一声。
陈九麟也没问那好事是什么,感觉,不合适。
彼名湖畔,绿茵环绕,杨柳依依。
湖心有二人执子相对,一人狂放不羁,一人静坐沉稳。
天上有巨大棋盘虚影铺开,随二人落子而相应落子。
湖畔站了不少人,萧霜诞拉着陈九麟挤了进去。真见到人时萧霜诞反而不似陈九麟想象中的兴奋,只是静静地看着那狂放男子,面有微笑。
身后有人讨论,“这黑白狂士今年遇到了千层,总不至于继续嚣张了吧。”
陈九麟眉头一挑,这千层是哪位啊,名字听起来就很好吃啊。
萧霜诞悄悄依在陈九麟耳边,“左边那个就是千层,不是个好人。”
右侧,执白子,黑白狂士,陈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