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棋生迷云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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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桌上白雾袅袅,飘荡着清淡茶香。

桌旁石台上两道琥珀色细流由壶出流至盏,无人操作,全依术法操持。

桌一头的男人苦着张脸,掂了掂左袖里的钱袋,顿时心中遍满忧愁,抬首看向对面安之若素的罗裙女子顿时怨起心头却又无话可说。

女子看他一幅咬牙肉疼的样子也是好笑,“哟,徐大官人请的这一口茶真是叫小女子感激不尽呐。”

这里是上清学宫的雅茗轩,经多代学子推广以及作为一些历史性会谈的选址,早已成为象征意义多过实际的天下第一茶楼。

男人略有颤抖地掏出一袋泛黄烟丝,用褐纸卷起一支,“小贺啊,你还年轻,不懂叔叔的苦。”

自男人口鼻中涌出的烟被桌旁刻画的异术所吸引,就这么不留痕迹地化在了台前。

姓贺的罗裙女子瞟了一眼,便也放心下来,但茶室吸烟到底是不雅的行为,于是她轻声开口,“徐叔,这种地方还是不要吸这稀奇古怪的东西了罢。”

徐承张了张口,还是没说什么,主动摁熄了烟,“成,今天你大,听你的。”

贺梨心底不由也起了几分愧疚之思,“你倒也品品这茶嘛。”

徐承只是坐在位子上哼唧了几声便半阖着眼晃起神来。

“叫你来请茶我先前确实是没有说,但你不至于这样嘛。”贺梨见他毫无沟通的意思也是有些不开心了。

“贺姑娘啊,这事确实是我亲口许下的诺,虽说没想到是来请茶了,但当下应许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略微心疼我这一年的零花钱罢了。”徐承坐直身来轻轻敲打着桌面,他真正的不快并非因请茶而起,“可这之后?”

贺梨摇了摇头,举茶对着徐承,“不必,徐叔。”

徐承皱起眉,贺梨的话语正中了他的意料,“那你叫我来作甚?真就为这一杯茶钱?”

提及此事,“茶师”贺梨轻晃着檀木小盏,“今天来,是要叫徐叔你做个见证。”

“见证一下这子虚乌有的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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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彼名湖心。

陈天元弹出一子落于棋盘之上,面容娟狂,语气平静,“开始吧。”

千层并未开口,他推了推眼镜,湖面开始渐起波澜,有雾气荡漾出来。在两人消失于众人眼中之时,千层悍然一拍棋盘,棋子腾空向上清学宫各处落去。

“怎么回事?”

“谁知道啊,那陈天元搁这整活呢?”

湖畔开始喧嚣起来。

萧霜诞皱起了眉,她的感知,穿不透面前的雾,她将陈九麟后拉,“离这雾远点,朝外面跑。”而后从裙下掏出弹刀,冲入雾中,陈天元在里面。

人群开始渐渐散开,面对未知的事物,人类的第一反应,通常都是避退。然而雾气蔓延的速度远超人们的想象,不一会,就朝着遍布全校的趋势进行了。

听闻萧霜诞的话朝外跑的陈九麟不一会也被雾给埋没了,她倒是不慌张,要问为什么,她能看透这雾,乃至见到湖上了无一人的状况。

“这是什么?为什么萧霜诞会那么着急。”陈九麟摆动着手,体会着这雾与普通雾气的不同,“有种令人烦躁的气息,但好像对身体没有伤害。”她看着四周慌乱的学生,也不做理会,反正怎么跑都出不了雾的范围,不如朝雾气发源地去看看,顺便去找萧霜诞。

走回湖畔,陈九麟却是懵了,再三确认过湖上空无一人后,她干脆席地而坐,“怎么回事,这才没多久啊,那两个下棋的还好说,毕竟说不定就是他们放的雾,有什么退路也正常,但萧霜诞不应该看不透雾吗,她不应该在里面乱窜吗。”

等等,陈九麟忽然想到一点,下棋两个有法子立于水面上,不代表那萧霜诞也一样啊,更何况这波涛汹涌的,要站上面估摸着得有点难度。

陈九麟嘴角扯了扯,“她可别淹死了吧。”

就水面这波澜起伏,大浪滚滚的样子,这人给淹里面也看不出来啊。

想着,陈九麟便叹了口气,要她跳下去,那不可能,就算萧霜诞给淹了,凭她这小身板也救不上来啊。

于是她起身,打算通过“读者”的能力找几号强人来管管这溺水案(疑似)。

不料,顷刻间,湖面卷起狂澜,巨涛自湖心往外蔓延,一息之间便覆过了陈九麟。

在被淹没前的最后一刻,陈九麟心中只有一句话,沃日!

此时,学宫育林楼,上祭酒室。

“王祭酒,你们这,好像出了点小问题。”张正楠面带微笑。

这能没问题吗,窗外白茫一片甚至连感知都无法穿透。

王祭酒也是笑了笑,“小问题小问题。”然后将桌上纸推向了张正楠,“你看这批货,有没有拿下来的打算。”

“不是,王哥,我感觉着敢在这搞这种动静的八成是逆芒的人,你不打算去看看?”张正楠指了指窗外的一片灰蒙。

“看什么,研究人员不参与战斗。有人会去管。”王祭酒倒是一脸淡定,靠在木沙发上,一手端碟,一手横盖,安稳品茶。

“得,您慢慢品,待会我回来再谈,星师她徒弟还有我们那的一个新人还在这呢。我得出去看看。”张正楠坐起身来,他可不能像王祭酒这般淡定。

“星师啊。”似是想到了什么,王祭酒一阵咋舌,“这雾能屏蔽感知,你说要去哪,我带你去吧。”

走到门口的张正楠面有不安,“有点麻烦,我在她们身上留了印记,但现在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那这确是麻烦,既然寻不到人,不若先随我去一趟天工部?”王祭酒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整了整衣襟便走到张正楠身前推门而出。

“也行,然后你有什么应策吗?”张正楠点了几滴墨在半空晕成字符飘在身旁,同时跟上王祭酒的步伐。

“去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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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

陈九麟有点恍然,先是体验了被涨潮的死水湖淹没的奇妙经历,又莫名出现在了这个稀奇古怪的地方。

楼阁并不规则地漂浮在这虚空之中,而似乎每间楼阁内的重力又不同。至少在陈九麟眼中,旁边那倒过来的木屋,以及屋内相对地板竖直向下,相对她则是向上整齐摆放的家具正向她述说着这一点。

陈九麟环视周围,将这个三层小楼给翻腾了一遍,结果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不是吧,我这才穿越了一遍就又给整一遭?”陈九麟有点累,各种意义上的。

小楼之内干净得不可思议,仿佛刚刚才实施过清洁一般。陈九麟躺在木质地板上,纵使她再眼拙也能看出这楼阁内物件的价格不菲。

“为什么啊,这里难不成还真有人住?看着也不像啊。”陈九麟盘腿而坐,孤自疑惑着。

忽然,一件庞然大物撞破木墙,打断了陈九麟的思考。

那是一辆倒过来的奇怪载具,两条履带还在不停地转着,下面压了个黄衫男人。

陈九麟走上前把人拉了出来。

“你好,谢谢,这是哪啊?”那人撑着膝盖,喘着气道出自己的疑惑。

陈九麟顺着墙上的破洞朝外看,发现隔壁那倒屋正对着她的这面墙也有个破洞,看来这人是从隔壁来的。

“你在到这个地方之前在干嘛?我记得你之前是载具失控来着。”陈九麟也没回答他的问题,毕竟连陈九麟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儿。

“啊?你认得我吗。”男子挠了挠头。

“你今早差点撞到我,还有,我也是莫名其妙到这的。”陈九麟点了点头。

黄衫男子瞅了陈九麟两眼,皱起眉想了一下开口道,“方才是罗学长助我控住了车,在回部途中忽然大雾弥漫,莫名其妙我就到这了。”

陈九麟接问到:“那地方离彼名湖有多远?”

“这跟彼名湖有何干系。”黄衫男子表现出了一定的疑惑。

“我被彼名湖突然掀起的浪打了之后转眼就出现在这了,想必你应该也是,看起来那湖可能要把整个学宫都淹了,那可能还会有不少人来。”陈九麟叹了口气,当下的形势有点严峻啊,她一转目,认识到有什么不太对,“话说你这车,怎么跟着进来的,感觉有点不科学啊。”

“彼名湖都能涨潮,还有什么不可能的。”黄衫男子呵了一声,略为思琢后又道,“之前确实是有浪花涛涛的声响。”他始终紧锁着眉头,显然对被由湖泛起的大浪在距湖数公里外的地方给打到一个明显不在学宫内的奇异地点这件事秉持着相当的怀疑。

“那什么,相比在意这些事,不若想想要怎么回去,还有,我叫陈九麟。”陈九麟走到正对墙洞前两米处的位置,打量着外。

黄衫男子把那奇怪载具翻了过来,“这东西叫千里狗,我叫姜言。”

闻言陈九麟转过头来打量了“千里狗”一番,但愣是没看出它哪半点像狗,“呃……好名字,两个都是。”

姜言姑且放下心中的疑惑,确认起千里狗的完备,问道,“你好像比我早到很多,有什么发现吗。”

“有用的一个没有。”陈九麟坦然道,看外面也没看出什么,她干脆蹲到千里狗一边打量着这号奇怪载具。

“那这么说,没用的发现是?”姜言确认了千里狗可以使用,便将其放在原地,开始搜寻二楼。

“你慢慢看,就都会知道的。”当有人跟她处于相同境地时,陈九麟倒也没那么慌了,她盘腿坐在床上,发起呆来。

有点不对,外面,好像下雨了?

陈九麟瞬间醒过神来,她通过破洞看到有透明细线划过。她跑到窗边,推开窗,淅淅沥沥的,确实是雨,于是她伸出手,倒也算舒适。

雨开始越下越大,大到声音传入姜言的耳朵并使他从三楼下来跟陈九麟惊叹起来,“这虚幻空无一物的天空还能下雨呢。”看着陈九麟体会雨水的触感,“你知道那液体是什么东西吗你就敢用手接。”

闻言陈九麟嗅了嗅手上的味道,“好像就是水啊。”

姜言走到破洞旁,仔细端详起天空来,依旧是五光十色的虚幻景象,雨珠便自那不知何处而来,通向下面的一片虚无。

陈九麟端个铜盆走到他身边伸出墙外,开始接起水来。

“你在干嘛?”姜言一脸莫名。

“鬼知道待多久呢,整点能够保障生存下去的储备。”陈九麟则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姑且不观陈九麟这头,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张正楠那。

“祭酒,您回来啦。”断眉男孩跑到王祭酒身前,天工部的异术阵法外加一些机巧造物使这栋建筑内的灰雾将近于无,同时阵法也能感知外来人员接近,这也是断眉男孩知道王祭酒归来而来迎接的缘由。

“呵。”王祭酒冷笑一声,眼中写满了轻蔑。

断眉男孩叹了口气,左手一甩滑膛枪出袖指向王祭酒的眉心,“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在这雾气浅薄的天工部门外,“男孩”声色凶历。

王祭酒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紧张,“是什么让你扮演这么一位你根本不了解的人?”

断眉男孩皱起了眉,“此话怎讲?”

“所以说你跟他不熟啊!”王祭酒用额头顶住枪眼,“你开枪试试?”

看王祭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正楠便也不打算出手了。

断眉男孩眼露凶光,果断摁指。

于是,头,像西瓜一样炸开了。

王祭酒拍了拍额头,“这就是逆芒?什么货色都敢往这派。”

“唉,演谁不好,偏偏演陆不明,这小伙子演得来吗。”张正楠叹了口气。

“嚯,这家伙不简单啊。”王祭酒嘴角微微上扬。

血肉开始消失,“陆不明”残余的躯体也挥散成光点消失。

张正楠皱起了眉,幻术师,也不像啊,有墨色气体自他体内挥洒而出形成字符朝四周打去。景象未变。看来依然是现实啊。

他跟上了已然走出数米的王祭酒,有人听到枪响从室内跑出来,见到王祭酒一脸平淡地说没什么,则跟他汇报起状况来。

“部长,那能够隔绝感知的灰雾据说是在彼名湖心,楚琴跟陈天元下棋的时候冒出来的。”学生这般对王祭酒说道。

得,陈天元,张正楠不用想也知道萧霜诞就在那,陈九麟多半跟她一起。但感知不到她们身上的印记确实比较奇怪的,方才他一路上留下的印记明明都可被感知到。

“我恐怕得去彼名湖一趟。”张正楠说道。

那汇报的学生听到彼名湖,便又开口“对了,部长,彼名湖涨潮了,原因不明,凡被潮水覆盖到了人都消失了。不久前潮水退去,人踪不见。”

王祭酒这回倒是迷惑了,那逆芒的人整这么大动作,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转过身来,“我去取点东西,我跟你一起去彼名湖一趟。”他又对学生说道,“注意一下,加强戒备。”

来者何人?来者为何?无人知晓,且知,棋生迷云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