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视?”
天元面露困惑,这个词他似乎在典籍中见过,却从未真正理解其含义。
“内视,即观心照己,返观内照。”孝翁耐心解释道。
“寻常人的意识,如同猿猴跃树、野马奔腾,总是攀缘外物,逐相而生情,为外界所牵引,难得片刻安宁。”
“而内视之法,便能以一念代万念,以一心拒万扰!”
“简而言之,你需修炼到能以内心的‘眼’去观看自身脏腑的形态与气色光泽,譬如心若未开之莲,脾泛柔和黄光等;”
“或是能清晰感知并‘看’到身体内部功能的运行,如呼吸时内气的升降出入,能量沿经络通道流转的轨迹与状态等等。”
“若能稳定达到上述任一境界,便算是你的‘神魂’初步觉醒,拥有了内视之能。”
“这……”
天元听是听明白了,却感觉虚无缥缈,不知该从何入手,如同面对一座无形的高山。
“师父,道理弟子懂了,可具体……我该如何做呢?”
“至于具体法门”,孝翁捻须道,“道经有云:‘内观之要,静神定心,乱想不起,邪惘不侵,周身即物,闭目寻思。’”
“其实,这入门的第一步,你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做到了。”
“我已经做到了?什么时候?我怎么毫无察觉?”天元更加疑惑。
孝翁微微一笑:“凝神定心,摒除杂念,一念不生,万缘放下,回归本心清净——这不正是你数年来坚持打坐所达到的状态吗?”
天元恍然:“师父您是说,打坐入定就是内视的基础?”
“打坐入定,是达成‘静神定心’最常用的一种方法,但并非唯一途径。”孝翁纠正道。
“无论通过何种方式,只要能做到心神高度凝聚、一念独存,便算是跨出了最艰难的第一步。你于此道已有数年根基,这便省去了无数水磨功夫,已是殊为难得。”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这极静之中,生出‘慧观’,引导你那凝聚的神识,掉转方向,不再向外驰求,而是向内探寻,观照己身。”
“那……究竟要如何做,才能引导神识内观呢?”
天元感觉师父的话总是在关键处变得抽象。
“这个嘛……”
孝翁拖长了音调,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就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悟和摸索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天元一时语塞,心想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果然还是得靠自己。
孝翁仿佛没看到他的窘态,继续道:“人体五脏:心、肝、脾、肺、肾,分别对应大道五行:火、木、土、金、水,乃是生命与能量的核心枢纽。”
“你不妨先从尝试内视五脏开始,若能窥见其一,便是极大的进步。至于后续,待你有所成再说。”
“好的,师父。”
天元只得领命,重新盘膝坐好,开始尝试。
他回想自己平日打坐时的状态:放空思绪,专注于一呼一吸……
“难道就这样……就能内视?”他心中不免怀疑。
“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也不全然是。”他仔细回味,“当时并非枯寂死守,似乎有一丝微弱的意识,始终跟随着呼吸的节奏在流动……”
“对!就是如此!让神识如同轻舟,随着气息的河流自然漂荡!”
想通了关键,天元不再犹豫,收敛心神,开始有意识地去实践这种方法——让神识依附于呼吸,随之沉浮流转。
……
然而,一连数日过去,毫无进展。
“方法思路应该没错……但为何感觉反而退步了?”天元感到困惑。
“一旦刻意地去‘让神识随气走’,那种自然而然放空心神的定境反而难以维持了。神识像是被困在了头颅之中,左冲右突,不得其门而出,反而搅得脑子里一片混沌。”
“不能急躁……需淡定,要顺其自然,不可强求。”
他再次调整心态,缓缓闭目,努力让自己重新进入那种无思无虑的状态。
而此时的孝翁,也一直闭目盘膝,如同亘古不变的磐石。不知他是深入定境,还是干脆睡着了,整整一年来,他对天元的摸索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指点,完全任其自行感悟。
……
时光在这片纯白的空间里静静流淌,一晃便是一年过去。
两人依旧相对而坐。
孝翁一年来纹丝不动,若非天元深知师父的习性,恐怕真要忍不住去探探他的鼻息。
而天元,也早已再次沉入定境之中。
此刻,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里,终于不再是空无一物。
一团模糊的、朦胧的、交织着微弱红白两色的光晕,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这是……什么?”天元的意识好奇地“注视”着这团光晕,心中既兴奋又疑惑。
经过整整一年的不懈努力,他终于摸到了那玄之又玄的窍门。
意识放空,并非什么都不做,而是要在至静之中,让神识在“无念”的状态下,自然而然地随体内气息的流动而漂移。气息如河,神识如舟。顺流而下,周行全身。
当这种“随气而观”的状态积累到一定程度,神识之舟便能逐渐被驾驭,开始能够控制其“航行”的速度与方向。
虽然天元已初步掌握了这个方法,但实践起来却极其耗费心神。足足用了一年光阴,才勉强能在定境中“看”到这么一团模糊的景象。
但这微不足道的进展,已足以让天元兴奋不已!
他缓缓睁开眼睛,从定境中退出。
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感觉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难怪世人遇到难题总是说‘费尽心神’,而不是‘费尽体力’……”他喃喃自语,“锻炼魂魄神识,果然比捶打身体要累上百倍!”
这一年里,初期他几乎每天都需要醒来活动休息,后来逐渐能坚持三天、一周,直到现在,基本可以持续入定半个月左右。每次醒来,他都会活动半天,舒缓紧绷的精神,然后再继续。
这次醒来,他看着对面依旧如泥塑般的师父,无奈地摇摇头,决定像往常一样四处走走。
这片纯白空间无边无际,空无一物,散步也毫无乐趣可言,纯粹是为了放松心神。平时他只在师父周围转转,但今日因初窥门径,心情颇为舒畅,一时没留意,信步越走越远。
待他回过神来,转身回望时,师父的身影已然变成了视野尽头一个几乎难以辨认的黑色小点。
“我去!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天元暗自咂舌,赶忙准备往回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一道迅疾的红光,从不远处一闪而过!
天元心中一惊,立刻停下脚步,凝神向那个方向望去。
然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永恒不变的纯白,再无他物。他仔细搜寻了半天,那红光也再未出现。
“难道是精神消耗太大,出现幻觉了?”他揉了揉眼睛,喃喃自语。
“算了,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回去继续修炼吧。”
他不再深究,加快脚步向回走去。
然而,就在他离开后不久,那道诡异的红光再次悄然闪现,如同一个狡猾的精灵,瞬息间又隐没于茫茫白色之中,不留丝毫痕迹。
……
天元回到孝翁身旁,再次对面席地坐下,闭目凝神,很快便重新进入了定境。
意识沉潜,那团模糊的红白光晕再次浮现。
“还是这团朦胧的红白……这到底是体内的哪个部位?”天元开始依据所学知识进行推测。
“嗯……红白相间,形态……似乎有分叶之象?其位……当在胸腔,华盖之下,五脏之顶……”
“是肺!”
“没错,这应该就是肺腑显现的气象!”
想到此处,天元心中豁然开朗,一阵明悟涌上心头。
“肺,在五行属什么?属金!其志为忧,其华在毛,开窍于鼻……”
他回忆起曾经读过的典籍:“《黄庭经》有云:‘肺之为气三焦起,视听幽冥候童子。’‘善恶有始,显则伐善于!纳言取其合成德,德产生于肺,终止于脾。’”
“看来,我看到的这团红白气象,对应的就是肺腑无疑了!”
明确了观察对象,天元的心反而更加沉静下来。
也正是在这沉静之中,他猛然想起了当初那位神秘黑衣人所赠予的《先天一炁》秘籍!
其中似乎记载着一门名为“六炁诀”的修炼法门,其总纲曰:
“呬字,呬主肺,肺连五脏,受风,鼻吸口吐,作呬(sī)声,可泻肺之浊气。”
“呵字,呵主心,心连舌、五脏,心热,作呵(hē)声,可泻心之浊气。”
“呼字,呼主脾,脾连唇,脾温,作呼(hū)声,可泻脾之浊气。”
“嘘字,嘘主肝,肝连目,肝盛,作嘘(xū)声,可泻肝之浊气。”
“吹字,吹主肾,肾连耳,肾虚,作吹(chuī)声,可泻肾之浊气。”
“嘻字,嘻主三焦,有疾,作嘻(xī)声,可疏通三焦。”
这虽是古籍中记载的炼养“先天一炁”的吐纳之法,与当今修炼灵气的体系有所不同,但天元认为,其引导气息、调和脏腑、凝聚神识的原理应是相通的!只不过当今世界“炁”已湮灭,难以直接修炼,但其法门或可借鉴。
“既然我已能模糊感应到肺腑,那接下来,便从这对应的‘呬’字诀开始尝试!”
找到了具体的方法,天元精神大振,立刻开始实践。
“呬字诀:专补肺气。以鼻缓缓吸入天地之清气,意念导引归于肺腑;而后以口微微吐气,同时默发‘呬’字音声,带动元神随之而动。久之,不仅可外感天地,更能内观肺腑,明察秋毫。”
随着他意念的专注与呼吸的调整,那团模糊的红白光晕,似乎微微清晰了那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