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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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进宫的那年,只有十四岁。

娘亲在月亮最圆最亮的日子,给我梳头,打扮,漆黑的夜只留了月光照着娘亲,也照着我,娘亲脸颊上的泪,嗒嗒嗒地滴着我的后衣衫。

“娘,啥时候来看我呀?”我没有回头望,娘亲也没有说话。

漆黑的夜,只有月光,只有月光。

早在儿时,我家便与对门的邻居指了婚约。

他家独子,我家独女。

“来往多个照应”,两家人凑出了不大不小的一桌席,订下了这门亲事,我只知道有好东西吃。

对门的是大我两岁的少年郎,他要读书,我不读书。

父亲说了,“女娃读书没用。”

少年郎闲暇时候与我待在一片草地上,总诵诗。

新学的也好,旧学的也罢,跟我诵起的诗从“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到“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读不完。

听了好多,我仍不懂,“诗是什么?”

“诗是。。”

他也答不上来,只是他诵诗时候的时而凝重,时而迸发的语调有时也让我入迷。

“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他顿住作思索状。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我接过他的诵读,也接过他气势昂扬的语调。

“你也懂?你也懂?”少年郎又惊又喜,蹬足了双眼,一时也有些语序错乱。

“听多了就懂。”我傻呵呵地笑着。

后来,对门的少年郎成了书生,要上京赶考。

他是乡试的第一名,只是路途遥遥,他们家上下倒腾,怎么也翻不出几个钱。

一天清早,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小书生的父亲和娘亲就站在我家的门口,只站着,却也不好意思开口。

我的父亲作为未来的亲家,当即打碎了墙角一排中最不起眼的那只酒缸,掉了几两碎银,多少给了支持,凑足了伙食。

临行前我扯着小书生的衣角,巴巴地望着。

他握着我扯住衣角的那只手,眼神一分坚毅一分柔情,承诺我,回来就娶我,风风光光的,八抬大轿的。

远去飒沓的背影给我留了念想。

后来我十四岁了,少年郎两年未归。

而他家门口的杂草,也堆得深。

他的父母焦急万分,四处询问,最后从京上回来的人打听到,只说是做了官,给王爷招成女婿,再也没提过家里的事了。

这消息如晴空霹雳,两老不久就因心中郁结逝世。

他们家就他一个儿子,家里留了个空落,只有门口的杂草还在长。

两老的后事,还是我家给办的。

那一天,风开始有些寒了,敲打我的脸,看着火化的两老的遗体,我立在父亲身旁,茫然地小声问父亲,“他还会回来娶我吗?”

父亲板着脸,只是厉声,“他连他父母都不要了!”

家里也穷得紧,总不能光白养我这个女儿。

最后父亲和娘亲凑了凑剩下的钱,说,“馨子,你可是全家的希望了,可不能像那负心汉。”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着那抹月光入睡,第二天便赶往了进宫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