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弯下腰，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还没哦，丫丫，这只是第一个场景，接下来还有几个镜头要拍。你们没问题吧？要不要哥哥给你们买点零食？”
丫丫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坚定地说：“丫丫不要零食，丫丫想要钱……”
要钱？陆离定睛看了看丫丫，这么小的孩子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她的眼神清澈，看不出背后有人教导的痕迹，这让陆离心中生出一丝疑惑。
“丫丫，能告诉哥哥你为什么要钱吗？”
“我也不清楚要做什么，但爸爸妈妈、叔叔大伯他们都需要钱，有了钱他们就能回家了，丫丫想他们了。”
她继续说道，“爸爸一年才回来一次，有时候丫丫还没看到他们就走了。奶奶说，爸爸妈妈去赚钱了。丫丫也想赚钱，那样他们就能回来看我，陪我一起玩了。”
丫丫虽小，表达不够连贯，但陆离渐渐理解了她的意思。这座青城古镇表面宁静，实则是一个典型的留守村镇。大多数年轻劳动力都外出城市奋斗，留下的是缺乏劳动能力的孩子和老人，这也是陆离一行至今未遇年轻人的原因。
丫丫和柳婶婶一家，就是这里最普通的缩影。丫丫的父母双双外出打工，只留下这对老幼守着老宅。那个叫伢子的男孩情况亦然，丫丫与父母相见的次数屈指可数，平日的乐趣便是与伢子一同玩耍。
据丫丫所述，之前也有人来此，声称要拍摄宣传片以促进古镇的旅游经济发展，然而，那些人取景拿钱后便再无音讯，所谓的宣传片也未见踪影。对于这类打着宣传旗号实则捞金的外人，旁人或许早有戒备，但丫丫一家仍心怀期待，这也是柳婶婶愿意借宅院给他们拍摄的原因。
得知这一切，陆离心里五味杂陈，望着丫丫纯真的眼神，他恨不得给那些不负责任的人一拳。他们怎忍心用肮脏的手段玷污这片净土？
“丫丫，哥哥答应你，绝不像那些坏人一样食言。钱哥哥不会直接给你，但会给奶奶。而且，哥哥会帮你们宣传小镇，吸引更多人来，让你们也能赚钱，让爸爸妈妈回来看你们，好吗？”
“真的吗，哥哥！”
丫丫仰着小脸，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那我们拉勾。”
“好，拉勾！”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个章。”
“好耶！爸爸妈妈要回来了，爸爸妈妈要回来了！”
望着丫丫欢快奔跑的身影，陆离的心情难以言喻。
收获喜悦，声望值 100。
周若若走到陆离身旁，轻声说：
“老陆，丫丫一家生活艰难，你这样说，恐怕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陆离转过身，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谁说我在哄骗他们？我是真心想帮她。”
“不可能的。如果这里真适合旅游业，当地政府不可能放任资源不用。别的旅游点要么有地方特色，要么有历史遗迹。我事先查过，青城古镇历史悠久，但从未出过名人，景色虽好，却非独一无二。当地也没什么特产，普通至极，只剩下这些古建筑，但游客不会单纯为了这些古建筑而来，毕竟仿古建筑比比皆是，他们的兴趣更多在于心理体验。”
周若若说的是实情，青城古镇虽美，离真正的旅游热点还有一段距离。
但这难不倒我们的主角。
“没有名气，我们就创造名气；没有古迹，我们就‘制造’古迹！”
陆离的话在周若若听来如同痴人说梦，就连视陆离为偶像的薛丁山也认为难以实现。一个人带动整个镇子的经济，太难了。
陆离却不这么想，他转身朝巷口走去，周若若在后面喊：
“喂！你去哪儿，还拍不拍了！”
“去找负责人，我们要‘造神’！”
青城古镇，名为镇，实为村，三面环山，仅一面通往外界，仿佛藏在山窝里的世外桃源。
村长王德发，算是村里最年轻的，也有五十出头了。
陆离找到这位瘦削的村长时，对方显得颇为惊讶。特别是得知陆离的来意后，更是表现出过分的热情，只是这份热情中夹杂着一丝微妙的情绪。
“陆先生，请进，请坐。”
王德发将陆离迎入屋内，亲手斟满了一杯茶。
陆离瞥了一眼茶水，眼神闪烁，茶满则溢，这是在暗示送客的意思吗？村长的欢迎并不如表面那般热情。
陆离没有戳穿，而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说：
“王村长，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有话直说。虽然这是我第一次……”
陆离闻言，心中不禁泛起疑惑，自己此行的目的明明是拍摄视频，怎么和他们村的库存扯上了关系？他刚想提出疑问，只见王德发也愣住了。
“您……不是来讨债的吧？”
王德发不确定地问。
陆离忍俊不禁：“王村长，我何时提过要钱的事了？”
王德发嘀咕着：“前面几位来的时候也没直说。”
显然，过去的阴影让王德发变得异常谨慎，之前的访客恐怕没少给他添堵，收了钱却不办事，让这位原本热忱的村长心灰意冷。
“王村长，实话告诉你，我不是乡政府派来的，更不属于体制内，我就是个演员。这次来古镇拍摄，了解到镇上的困境，就想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别说你不用给我钱，我还想着资助你们呢。”
陆离坦诚相告。
这一番解释，王德发这才恍然大悟，连忙重新站起，握紧陆离的手：“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陆先生，实在是对不起。您的戏我常看，刚才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话听着虽好，但多少有点让人尴尬，就好比对着和尚说他光头。陆离自然明白王德发不过是出于礼貌，想缓解气氛，便不戳破，双方转而开始讨论宣传事宜。
实际上，王德发也渴望青城古镇能发展旅游业，但多次申请却如石沉大海，偶尔来的所谓“考察团”也只是来享受一番，久而久之，他也不愿再做无用功。与其说累，不如说是怕了。
“陆先生，说实话，古镇以前虽不算富裕，但也自给自足。可自从那些吸血鬼来了之后，您看村口的石碑，五年都没修缮过了。”
“那些问题，我岂会不知？连我的孩子都不愿留在这里，我又怎能强求他们。”
“如今，我不求村子有多大的发展，只希望能吸引一些年轻人回来，看看家人，能在这养家糊口，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王德发拍着大腿，动情之处，眼眶微湿。
他是一个真心为村里好的干部，可这样的人往往在复杂的环境中难以施展拳脚。
“王村长，我也表明一下态度，我来拍摄视频，初衷是为了自己，但古镇若不改变，想达到您所期望的，很难。我需要你的协助。如果一切如我所料，村里的状况或许会有好转；即便没有，权当我俩玩了一场过家家，村子也没什么损失，对吧？”
陆离并非谈判高手，但面对质朴之人，真诚往往能引起共鸣。
王德发激动地紧握陆离的手，一时间竟语塞。
“陆先生，别的不敢说，这片地盘上我还是有些能耐的。需要人手、场地，尽管开口，我一定全力配合！”
“那就这么说定了，村长，你们还是找个会上网的人，方便后续联系。”
王德发一听，拍着胸膛自荐：“我学过上网，儿子总说上网就能视频通话，可那小子总是晚上才有空，白天忙得不见人影。”
“放心吧，村长，视频火了，您儿子自然就回来了。”
陆离宽慰道，两人相视而笑，仿佛瞬间成了忘年交，勾肩搭背地走出屋外。
正如王德发所言，他在青城古镇还是有些威望的，一句话就帮陆离找到了理想的拍摄地。
第56章
那是一条村民们洗衣洗菜的小溪，溪上架着一座小拱桥和亭子，曾是孩子们嬉水的好去处，此刻却因王德发的安排而空无一人。
陆离一行人抵达时，只见一汪清澈溪流映衬着青山古松，美不胜收。
“空气真好啊。”
周若若深吸一口，由衷赞叹。突然，她的目光被桥洞下飞出的两只蝴蝶吸引。还没等她有所行动，身旁的孩子们已追逐而去。
蝴蝶非但不怕人，还围着孩子们翩翩起舞，陆离看得啧啧称奇，提醒孩子们不要靠近水边。
王德发接着介绍：“青城古镇因旁边的青城山而得名。据村史记载，我们的祖先是避难而来，跨山越岭寻得这片山青水秀之地安家。山中有个隐秘之地，我们称之为蝴蝶谷，每年这个时候，蝴蝶满山飞舞，有时还会飞到村里。孩子们与它们玩耍，从不伤害它们，来年蝴蝶依旧会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如此美好的地方，如今却成了无人问津的角落，真是让人痛心。”
周若若见他难过，也不知如何安慰，毕竟再提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只好默默陪伴，让这份宁静美好成为他们共同的回忆。
“杨总，吴景工作室那边来电，提到《战狼》的票房分成事宜，需要商讨。”
助手立于办公桌前，向杨雪见报告工作。
听到《战狼》二字，杨雪见握笔的手微微一顿，思考片刻后放下笔，抬头说道：
“这类事务不应当由财务部门处理吗？按照合同条款执行即可，为何要询问我？”
“是这样的，杨总，目前《战狼》的票房即将突破四亿大关，对方似乎有意减少我们的分成比例。”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实木桌上响起，吓得助手一跳。
“岂有此理！难道他们认为合同只是一纸空文？转告他们，一切遵循合同条款，票房分成哪怕少一分钱，我也要追查到底！”
助手从未见过杨雪见如此动怒，连忙应答知晓，快步退出办公室。
杨雪见站在原地，胸口因愤怒而起伏，连她自己也未察觉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情绪波动，是为了公司利益吗？不，凝视着手心的红痕，这份愤怒更多源自于《战狼》以及与之相关的人。
“迪迪成了植物人，你也离我而去，我又回到了一无所有的起点，这些年我究竟在忙碌什么？”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身子微晃，伸手撑住桌面。
记忆中，杨雪见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那个巷口，那盏闪烁的路灯……
二十年前，杨雪见因学校值日稍晚放学，父母忙于生意少有接送，平日她总是独自上下学。
那天夜晚来得格外早，熟悉的巷口仿佛化为吞噬一切的巨口，幽暗而深邃。一旁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周围的影子如同鬼魅般摇曳。
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孩面对这景象，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她闭上眼睛，心中默默数数，相信数到一百便能走出巷子。
然而，数到七十时，耳边突然传来了斗殴声，这既让她安心又勾起了好奇心。她强忍着垃圾桶散发的恶臭，循声走去，那是个死胡同。
她探头一看，一群穿着校服的大哥哥正在动手，一边打还一边谩骂。
“有娘生没娘养，你这野种，破鞋烂货！”
“写个作业都那么难！听好了，明天带钱来，不然别想回家！”
“傻子，敢告诉老师，有你好受的！”
这并非简单的斗殴，而是高年级的混混在欺负低年级的学生。
杨雪见透过密集的雨丝，望见角落里蜷缩的身影，瘦弱不堪，双手抱头，努力抵挡着雨点般的拳头。孩子们下手不知轻重，幸好对方护住了头部，才未受到严重伤害。
其中看似领头的家伙似乎觉得不够尽兴，竟打算褪下裤子进行羞辱。
杨雪见急忙转身闭眼，耳畔交织着雨声和水声，内心五味杂陈，紧握的拳头提醒她要做些什么。
闯进去？不行，自己对付不了那些大孩子。
她瞥了眼手中的雨伞，又看看附近的垃圾桶，心中有了主意。
几秒后，哐当一声，一把雨伞飞进了胡同，杨雪见捏着嗓子喊道：
“妈，我的伞飞进去了，你能帮我拿回来吗？我怕黑。”
接着，是几下刻意的跺脚声。
胡同里的学生一听有大人靠近，彼此交换了眼色，裤子都未来得及提，纷纷翻墙逃窜。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角落里的身影如受伤的小兽，孤独且无助。他肩头颤抖，分辨不清是哭泣还是疼痛。
杨雪见悄悄走近，确认无人后，拾起雨伞走向墙角，刚靠近便捂住了鼻子：
“你身上好臭啊……”
听见有人靠近，那身影蜷得更紧。
杨雪见连忙打开伞为他遮挡：“抱歉，坏人都走了。你……没事吧？”
那身影听到声音，身体微动，从交叠的双臂间露出一只眼睛，眼中满是绝望和恐惧。
杨雪见欲伸手搀扶，但考虑到他身上的水渍不全是雨水，又犹豫了。
“这伞给你，我……我该回家了。”
忽然，男孩猛地起身，抓过雨伞推开她，冲入雨中。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可是救了你……”
她的声音被雨声淹没。
杨雪见没想到做好事反而丢了伞，只好顶着书包朝家的方向小跑。
街上行人因暴雨稀少，积水已没过脚踝。
杨雪见总觉得身后有人跟随，但每次回头，只有模糊的雨帘。
啪嗒！啪嗒！
每走一步，却有两声回响，恐惧让她开始奔跑，哗啦一声，书包带断了，书包落入水坑，背后的脚步声愈发清晰。
她担心是那些大孩子发现了她，顾不上捡书包，加速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跑了多远……
雨幕如织，街景模糊，宛如一幅打了马赛克的画卷。
巷口，一位身着校服的女孩蜷缩在积水里，泪流满面，而一旁，一个男孩举着一把粉红雨伞，静默陪伴。女孩抬头，望进那男孩的眼眸，尽管他欲言又止，旋即转身跑开，未留只言片语。
尽管不知其名，那双闪烁的眼睛却成了她心中永恒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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