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所有的情绪都定住了,眼前只剩下那张熟悉的脸。
不知是不是一种错觉,她总觉得面前的周平肃似乎变了许多。
那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她,竟让她生出了想要逃跑的欲望。而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道掀帘子的声响,许临不用回头看便知道是沈巡紧跟着上来了。
她迅速回过神来,手里的刀却并未放下。
沈巡在进来时,身形也是微微一滞,但他并未说什么,漆黑的眼睛落在周平肃身上,随即与他对视一瞬,又松开视线。
“你们怎么在这儿?”周平肃平静问,黑眸却是落在许临身上,他并不在意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冷刃,也并不觉得被冒犯。
相比于上次见面,这时的他身上更为沉稳,气质也更内敛,让许临有一瞬间的恍神,现在,她才感觉周平肃与沈巡有一刹那的相似了。
“这就说来话长了。”许临仍不敢乱动,即便他长着与沈巡一模一样的脸,但她不敢将自己的姓名交在这个人手上。
这时,马车小幅度一沉,就听隔着帘子处传来小厮放轻的声音:“大人,可以走了么?”
许临目光警惕地看向周平肃,而对方脸上并无异样,而是淡淡道:“嗯。”
话音刚落,马车就开始慢慢移动。
许临一手扶着马车内壁,一手架在周平肃脖颈上。
“不用防着了,他不会出卖我们。”这时,一直不动声色的沈巡突然道。
他声音笃定,似是预料到周平肃不会做什么。
沈巡都如此说了,再执着也没了什么意义,许临将手中利刃放下,坐在沈巡一旁。
一时之间,整个逼仄空间落针可闻。
“你们怎么在这儿?”周平肃轻阖上眼,不再看他们二人。
同样的问题由同一人所说,许临却能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同。
这短短一段时日,这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思及此,许临将视线又转回到沈巡身后。
而后者只是敛眸不语,将情绪完美隐藏,让她窥不见一点东西。
“等车!”
正当这时,外面响起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正是守在城门口的其中一位官兵发出的。
许临登时坐直了身子。
事情并不像料想那般顺利,这辆车终归是被拦下了。
许临霎时间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屏气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还望王爷掀开帘子,我等奉命检查!”那人丝毫不顾及周平肃的面子,语气隐隐不耐,“若是有得罪王爷的地方,还请多多包容!”
他话里话外没有一点恭敬的意思。
看来果然是发生了什么,让周平肃身份陡然一变,连个守城门的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许临惊疑不定地看向他。
外面官兵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声音冷了下来:“既然王爷不配合,那就别怪卑职上前一步了!”
耳边传来小厮的惊呼声,接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好像下一秒那人就要扯过帘子,查探一番。
终于,一直端坐不动的周平肃睁开黑眸,淡淡道:“何事吵吵闹闹?”
他声音不大,却是清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位官兵闻言,登时顿下脚步,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原来您在里头呢!我还以为是这小厮不懂分寸,瞒着您载着什么奇怪人进来了。”
这话说得委实奇怪,且不论这马车上王府标志显著,单就怀疑周平肃将可疑人等带进城也来得毫无根据。
……就像是,这群人事先知道些什么似的。
许临不敢放松警惕,她手中匕首抵在马车帘子之后,若是这官兵胆敢上前一步,就休怪她不客气。
“奇怪人?”
周平肃声音平静地重复道。
随后,在许临惊诧的视线下,他抬手掀开一条缝,透过小窗直视着将士:“难不成,你怀疑我包庇了什么人?”
虽是问句,他语气却万分笃定。
官兵在对上周平肃的眸子时,身子无由来一抖,他惶恐低头,不敢直视周平肃的眼睛,颤颤巍巍道:“卑职不敢。”
说罢,竟然真的退至一旁。
“放行。”他大手一挥,不容置喙地对身后的将士说。
有他首肯,两边将士迅速让出一条道来,马车顺利通行。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如今周平肃势力衰微,但他仍是货真价实的王爷,谁敢真的忤逆他的意思?至少表面上不敢的。
马车稳步朝着城王府驶去,许临终归是忍不了了,开口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周平肃睁开眼,视线扫过沈巡,又落回到许临身上:“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如今局势不定,不利于我城王府罢了。”
他克制地阖上眸,许临见他不欲多说,嘴巴张合了几下,还是闭上了。
“你们不该这时候来的。”他轻叹口气。
许临正靠坐着闭目养神,闻言微微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
周平肃淡漠道,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许临的一个错觉。
就在这时,马车忽地一震,随即停了下来。
小厮迈着步子小心地走到窗边,低声提醒着:“王爷,到了。”
周平肃应了声,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转向二人,吩咐道:“如今外面并不太平,你们就暂且住在城王府内,无事不要随意走动。”
他掀了帘子径直下马车,许临呆在原地,悄悄扯了扯沈巡的袖子:“这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巡蹙眉。半晌才道:“这时候理应什么都没发生。”
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意思?
许临刚想继续问,外面那个小厮的声音就不远不近传了过来:“二位客人,请随我去客房吧。”
他应该是得了周平肃的令,许临咽下嘴边的话,只好先跟着下了车。
小厮低眉顺眼地候在一旁,并不多看二人的脸,听见声音后,领着二人去了一间小院,院子内有几间空房,几位下人稍作整理后便欲退下去。
许临喊过其中一位小厮:“你们家大人呢?”
小厮回道:“王爷刚匆匆走了,特令府里人招待好贵客。”
“那他有说去哪儿了吗?”许临问。
“没有。”
许临问了几遍,小厮一问三不知,她只得将人放走。
她偏头看向沈巡:“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沈巡目光停在不远处,闻言将目光收了回来,他沉思半晌,才缓缓道:“城王不该有这些打压。”
都城内任何风吹草动,都有人关注、留意,而像是周平肃被打压这种大事,怎么说史书上多少会有记载,但现实中,却是一笔带过。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史书遗漏,要么,就是根本就没发生过这种事。
显然,周平肃就是第二种情况。
劫不可能什么都不做,想必周平肃被打压,便是劫的手笔。
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周平肃,找寻异样共同抵御劫,但现在看来,周平肃似乎并不愿他两插手此事。
从小厮的神情来看,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只不过无论她怎么问,都问不出实情。
周平肃到底想干些什么?
茶楼之上,几个人围坐在桌前侃侃而谈。
“城王?你居然不知此事?”其中一人诧异看向身侧那人。
“近些年总能听说风言风语,说是那位有谋反之意。真假暂且不论,试问卧榻之下岂容他人安睡?流言起来了,怎么会放着不管?”
这人说着,扫视了一圈周围环境,又低声说:“这段日子不大对劲,我是看你们二人不知情才透露了些消息,在外面你们可得谨言慎行啊。”
“知道知道,多谢兄弟点拨。”许临笑眯眯地往他怀里塞了东西,这才带着满满情报同沈巡离开。
他们猜想到周平肃的态度后,就料想到府邸中人必不会让他们二人随意出入。
果不其然,刚靠近大门门口,就被小厮仆从们拦着,虽未明说,但字里行间摆明了不想让二人出门。
幸而偏院有个矮墙,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跃了出去。
如今又是顺着原路回到了府里。甫一回府,就有几个小厮步履匆匆走过来。
许临眼疾手快拉着沈巡往屋内去,却听得其中一人高声喊道:“二位客人,王爷回府了,说是要见你们。”
她收住了要往前迈的脚,与沈巡对视,后者只是轻点头。
两人随着小厮绕了几道门,眼前骤然浮现一扇紧阖的木门。
许临正想向问问那小厮情况,竟不想身后早就没了人影。
这时,她才隐隐觉得不对。
“沈巡,你有没有发现,周围安静了许多?”
即便无人,也该有虫鸣鸟叫的声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寂得万籁俱寂。一时之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门的后面有古怪。”沈巡一边目光警惕地看向木门,一边靠近许临,握紧她的手腕,沉声道,“小心行事。”
院内动静声大,而门后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许临盯着紧阖的大门,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秒,一股大力破开大门,风刃直逼二人。大门被洞开,里面却是什么都看不清,光线被吞噬殆尽,如同无尽深渊。
沈巡迅速反应过来,抱起许临往侧后方撤步。
木屑无风自扬,洒落一地,却是在这时静了一瞬。
门后空洞一片,这种时候不好轻举易动,但探查四周并未发现有何异常,玄机定然就在那扇门后。
许临正要有所行动,这时,门后竟隐隐传来动静。
她全身紧绷,就见从门外走出一个人来。
许临讷讷:“周平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