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初雪来得比往年都早。黄雷盘呵出的白气在车窗上凝成霜花,他望着远处被积雪覆盖的原始森林,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带学生来考察时,那个总爱唱朝鲜族民谣的向导老金。
“爸,导航显示前面就是松江河镇。”黄佑澜转动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脖颈上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人面疮疤痕,“您当年说的那家狗肉馆还在吗?”
副驾驶座的陈明远直起身:“犀角剪在震动!”
黄雷盘从怀中取出剪刀,发现狮头双眼的黑宝石正泛着奇异的蓝光。更奇怪的是,随着车辆前行,宝石亮度时强时弱,仿佛在呼吸。
“像不像心跳节奏?”黄佑澜瞥了一眼,“我听说长白山有种会'认主'的千年野山参……”
话音未落,一辆装满木材的卡车突然迎面撞来!黄佑澜急打方向盘,越野车冲进路旁积雪沟渠。在安全气囊弹出的轰鸣中,黄雷盘看见卡车司机戴着熟悉的翡翠扳指——正是五台山脚那个买念珠的人。
“从故宫到五台山,现在又跟到长白山。”陈明远抹着额头血迹苦笑,“这群人比咱们还执着。”
黄雷盘却盯着窗外。暮色中,松林深处亮起一盏橘黄色的灯,灯光下站着个穿朝鲜族服饰的老人,怀里抱着个陶罐。
“金……金大叔?”黄佑澜说。
老向导的皱纹比三十年前更深了,但眼睛依然亮得像长白山的星星。他没问三人为何狼狈出现,只是掀开陶罐盖子,浓烈的人参酒香顿时驱散了寒意:“黄老师,这罐酒埋了二十八年,就等您来喝。“
老金的木屋比记忆中更温暖,塘上吊着的铁锅煮着酸菜白肉,墙角的收音机放着《阿里郎》,黄佑澜和陈明远已经和主人家的小孙女玩起了翻花绳。黄雷盘摩挲着剪刀,忽然发现宝石蓝光的频率与老金切泡菜的节奏完全一致。
“您家后山……”老金突然压低声音,粗糙的手指蘸着烧酒在桌上画了座山峰形状,“去年来了群挖参人,半夜总听见他们念经。后来……”他指向自己失明的右眼,“这只眼睛就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了。”
黄雷盘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墙上挂着的正是长白山地形图,某处用红笔画了个圆圈——与羊皮卷上标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夜深时分,等众人都睡下,黄雷盘独自来到后院。积雪映着月光,他看见老金正用盲杖敲击一口古井边缘,杖头包着的正是与犀角剪相同材质的黑宝石。
“净秽司当年留下的'听地杖'。”老人仿佛知道他会来,“地脉每震动一次,这井水就涨三分。”
井水翻涌,浮上来块冰晶,里面冻着半页发黄的奏折。黄雷盘用剪刀尖轻触冰面,雍正朱批“着萨迦喇嘛于龙脉处……”的字迹在月光下清晰可辨。
“明天我带你们上山。”老金往井里倒了碗烧酒,水面立刻平静如镜,“但今晚……”他变戏法似的又拿出个陶罐,“先喝完这坛酒。人活到咱们这岁数,该明白什么时候该拼命,什么时候该痛快。”
酒过三巡时,黄雷盘发现剪刀上的金沙自动组成了个“家”字。木屋窗户透出的暖光里,他看见儿子正教小女孩用绷带编手环,陈明远则帮着老金媳妇修补一件旧衣裳。
雪落无声。这一刻,他忽然懂得祖父临终时那个安详的微笑——净秽司代代守护的,从来不只是冰冷的法器,而是这些灯火可亲的平凡时光。
远处林海传来狼嚎,剪刀在怀中轻轻震颤。黄雷盘将最后一口酒洒向夜空,敬天地,敬岁月,也敬这场即将到来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