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远站在文塔前，手指轻轻抚过塔身斑驳的痕迹。这座七层石塔已经在小镇边缘伫立了至少六百年，但此刻在他眼中，它不再只是一处历史遗迹。
“你确定要这么做？”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季明远没有回头，只是点了点头。“我必须知道真相。”
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仪器箱，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量子场强检测器。显示屏上的数字立即开始疯狂跳动，远超正常值。季明远眯起眼睛，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测到同样的异常数据了。
“许青，你还记得我们十岁那年，在塔里迷路的事吗？”季明远终于转过身，看向站在阳光下的女子。
许青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发梢被微风吹起。十五年过去，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但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初。“当然记得，”她走近几步，“我们在塔里转了两个小时，明明只有七层，却怎么也走不到顶。”
“然后突然就出现在塔外了，”季明远接上她的话，“而且手表显示只过了十分钟。”
许青看着他：“你一直说那是我们吓糊涂了。”
“因为我那时不懂量子物理。”季明远调整着检测器的参数，数字跳动得更剧烈了，“现在我想我明白了。”
文塔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塔尖指向湖面，那里波光粼粼，仿佛撒了一层碎金。季明远记得小时候，老人们常说文塔是“镇时之塔”，能平息时间的洪流。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直到三个月前那篇关于“时间异常点”的论文引起他的注意。
“你相信时间可以弯曲吗？”季明远突然问道。
许青笑了：“你是物理学家，你告诉我。”
季明远指向塔身一块特别的砖石，上面刻着模糊的铭文。“这上面写着'时光如河，此塔为舟'。我查过地方志，这座塔建于1432年，但有些砖石上的铭文提到了1600年以后的事件。”
许青皱起眉头：“可能是后人修复时加上的？”
“不，”季明远摇头，“之前同位素检测显示这些砖石和其他部分完全同龄。”他停顿了一下，“而且上周我发现塔内第三层的墙壁上，刻着我的名字。”
“什么……”许青楞了一下。
“刻痕很旧，至少存在几十年了。但字迹毫无疑问是我的。”季明远的声音低沉下来，“许青，我认为文塔不只是一座建筑，它是一个时空节点。”
许青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担忧：“明远，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量子物理研究压力太大？”
季明远知道这听起来有多疯狂。作为国家量子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他本应是最后一个相信时间旅行的人。但数据不会说谎，那些异常读数、那些无法解释的铭文，还有他童年时在塔里消失的那“特殊的五十分钟”。
“明天会有一场特殊的电磁风暴，”季明远没有直接回应许青的关心，“根据我的计算，风暴期间塔周围的时空曲率将达到峰值。我想进去做个实验。”
许青的脸色变了：“不行！上次风暴时李老头进去修瓦片，出来后整个人都糊涂了，说看见了'未来的鬼魂'。”
“那是因为他的大脑感知到了时间流紊乱。”季明远眼睛发亮，“这正是我要研究的！”
许青抓住他的手臂：“季明远，你听我说，这太危险了。镇上关于文塔的怪事传说太多了，不只是李老头。二十年前那个失踪的画家，十年前那对在塔里结婚第二天就离婚的夫妻，还有——”
“还有我们小时候那次经历，”季明远轻声说，“许青，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些都不是传说？”
湖面吹来的风突然变强了，文塔的影子在地面上扭曲变形。季明远抬头看向天空，西边的云层已经开始聚集，呈现出不寻常的紫红色。他的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风暴提前了，”他迅速收起设备，“我得现在进去。”
许青死死拽住他：“至少等明天，叫上你研究所的同事一起！”
“来不及了，这种规模的电磁风暴可能要等十年才会再次出现。”季明远挣脱她的手，从包里拿出一个金属盒子，“拿着这个，如果两小时后我没出来，打开它。”
许青接过盒子，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什么？”
“中微子保险装置。”季明远已经走向塔门，“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不要跟着我进来。”
文塔的木雕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仿佛几百年没被打开过。季明远踏入黑暗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许青站在夕阳下，身影被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湖边。他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消失在塔内的阴影中。
塔内比季明远记忆中的要冷。空气中有种特殊的金属味，像是暴雨前的臭氧，但又混着某种更古老的气息。他打开手电筒，光束照亮了螺旋上升的石阶，每一级都磨损得厉害，中间部分凹陷下去，显然被无数双脚踩踏过。
季明远开始攀登，同时打开随身携带的所有记录设备。摄像机、音频记录仪、量子场检测器，甚至还有一个改装过的盖革计数器。数据流在他腰间的平板上闪烁，大多数读数都超出了正常范围。
“第一层，”他对着录音设备说，“时间戳2025年05月15日11:15，量子场强度已达理论预测临界值的81%。”
塔内出奇地安静，连他的脚步声都被某种力量吸收了。季明远注意到墙上有些奇怪的痕迹，像是被高温灼烧过，但又没有炭化。他伸手触摸，石面出奇地光滑，几乎像玻璃一样。
当他到达第三层时，发现了那个刻痕。正如他告诉许青的，墙上清晰地刻着“季明远”三个字，字迹毫无疑问是他的，但刻痕边缘已经风化，至少存在了五十年以上。更奇怪的是，刻痕周围的石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波纹状，就像时间在那里打了个结。
“这不可能……”季明远喃喃自语，手指颤抖着抚过那些字母。突然，他听到楼下传来脚步声。
“许青？”他喊道，“我说过不要进来！”
没有回答，但脚步声继续接近。季明远的手电筒光束照向楼梯口，那里空无一人。脚步声却越来越近，现在听起来不像是上楼，而是下楼——从他头顶的楼层下来。
季明远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是塔里唯一的人，这一点他很确定。他迅速查看平板上的读数，量子场强度已经达到89%，而且还在上升。
“第二层检测到熵信号，”他强迫自己保持科学家的冷静，记录着异常，“骨感附近有人但看了看确认无人存在。可能是时空镜像效应。“
当他到达第五层时，外面的风暴已经全面爆发。即使隔着厚厚的石墙，他也能听到雷声轰鸣，闪电的蓝光透过狭小的窗户在塔内闪烁。每一次闪电，整个塔身似乎都会发出微弱的共鸣，石壁上的纹路短暂地亮起蓝光，然后又熄灭。
季明远的平板电脑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量子场强度突破了100%的理论最大值，现在达到了108%并且还在攀升。更令人不安的是，他的手表和平板上的时间开始出现差异——手表比平板快了整整十二分钟。
“时空曲率正在形成局部奇点，就像是个虫洞或微黑洞。”他快速记录着，“时间流速差异证实了理论预测。文塔确实是一个自然形成的时空节点。”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许青的声音，清晰地从不存在的上方传来：“明远！快出来！塔要塌了！”
季明远猛地抬头，第六层的楼梯口处，他看到了许青的身影——但不是现在的许青，而是十五岁时的她，穿着他们高中毕业那天的蓝色连衣裙。少女许青向他伸出手，脸上满是惊恐。
“这不是真的……”季明远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幻象消失了。但量子检测器的读数已经爆表，整个塔内部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声，石壁上的蓝光越来越亮。
他决定继续向上。第六层空无一物，只有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季明远认出了其中一些是古代天文图，但另一些则是完全陌生的几何图形，看起来像是某种高阶数学公式。
当他伸手触摸石碑时，整个塔身剧烈震动起来。季明远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平板电脑滑到远处。他惊恐地看到，石壁上的蓝光现在形成了清晰的纹路，像电路板一样覆盖了整个塔内空间。空气中充满了静电，他的头发都竖了起来。
“第七层……”季明远挣扎着站起来，决定完成探索。就在他踏上最后一段楼梯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不该来这里。”
季明远转身，看到了他自己——年长至少二十岁的版本。另一个季明远穿着奇怪的银色服装，脸上有他没见过的伤疤，但那双眼睛毫无疑问是他自己的。
“这是什么……”年轻的季明远声音嘶哑。
“回家吧，”年长的他说，“趁还能回去的时候。我知道悖论但我还是要试一试。”然后他伸手推了季明远一把。
季明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被扔进了海漩涡。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整个塔内部被蓝光充满，石壁变得透明，露出外面扭曲的星空。然后黑暗吞噬了他。他感到迷离仿佛整个人忽然分开又突然聚在一起。
当季明远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文塔外的草地上。天空晴朗，阳光明媚，仿佛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许青的轮廓就在不远处，背对着他看向湖面，附近的景色给他当头一棒。
“许青！”他疯狂地大喊道，“我出来了！”
许青转过身，季明远的心沉了下去——那不是他的许青。这个许青看起来至少四十岁，眼角有深深的皱纹，头发也短了很多。她看着季明远的眼神充满震惊和某种复杂的情绪。
“明远？”她的声音颤抖着，“真的是你吗？”
季明远低头看自己的手表，日期显示是2045年9月18日。他抬起头，声音嘶哑：“我离开了多久？“
许青——二十年后的许青——眼中涌出泪水：“整整二十年多了……”
一阵风吹过来迎向两人，文塔依旧如故……周围早已经变成了不一样的烟火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