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烟台，冷得刺骨。黄一瓜缩在羽绒服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屏幕。屏幕上还留着中介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芝罘路小区3号楼2单元402，下午四点准时到。”烟师南校区的梧桐树在风中簌簌抖落枯叶，他抬头望着教学楼顶层的窗户，想起上周上TheAnthologyofBritishLiterature，王莉莉老师讲解《呼啸山庄》的场景。?
那时她总穿着藏青色针织衫，袖口别着枚银色枫叶胸针，声音像融化的太妃糖。此刻黄一瓜望着手机地图上逐渐缩短的距离，忽然觉得命运真是爱开玩笑——谁能想到联系了半个月的房东，竟会是自己的英语老师？?
“在想什么？”金橘突然出声，口罩上方的眼睛弯成月牙。她今天特意换了件米白色大衣，黑色长发在风里飘得肆意。黄一瓜这才惊觉两人已经走到单元门前，金属门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时，指节都有些发凉。?
门轴转动的瞬间，暖黄的灯光漫出来。王莉莉穿着米色家居服，发尾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完澡。她手中的马克杯险些滑落，氤氲的茶香在冷空气里炸开：“黄一瓜？”?
“王、王老师……”黄一瓜感觉喉头发紧，身后的金橘却大方地摘下口罩，露出两颗虎牙：“王老师好！没想到是您的房子呀！”?
王老师的目光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停留片刻，睫毛轻轻颤动。她侧身让开时，黄一瓜注意到玄关处摆着双粉色拖鞋，鞋尖绣着小兔子，和记忆里课堂上那个严谨的英语老师形象格格不入。?
客厅的陈设简单温馨，浅灰色沙发上搭着条毛线毯子，茶几上摊着本翻开的《简?爱》。黄一瓜佯装研究墙上的装饰画，余光却瞥见王老师不时打量金橘的眼神。当金橘踮脚去摸书架顶层的陶瓷摆件时，王老师突然开口：“你不是和栗清照一起的么？”?
这句话像块突然掷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黄一瓜感觉后颈腾起热浪，结结巴巴解释：“清照她、她还没完全康复，在宿舍休息……”话音未落，金橘已经蹦到他身边，毛茸茸的围巾扫过他手腕：“我是来帮瓜瓜把关的！毕竟以后要常来蹭饭嘛！”?
王老师轻轻笑出声，眼尾的细纹都浸着暖意。她弯腰往电水壶里注水，动作优雅得像在跳华尔兹：“既然是学生，房租就打个对折吧。”?
“真的吗？！”金橘欢呼着扑过去，在王老师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黄一瓜慌忙去拉她，却被王老师抬手拦住。她摸着金橘的头发，眼神温柔得近乎宠溺：“以后可要帮我盯着这小子，别让他带坏清照。”?
“遵命！”金橘敬了个夸张的军礼，转身时朝黄一瓜挤了挤眼。黄一瓜无奈地挥了挥拳头，却在接触到王老师意味深长的目光时，心脏漏跳一拍。?
接下来的看房过程变得轻松许多。王老师热情地带着二人参观房子。房子和照片上一样，客厅采光很好，两个卧室大小适中，厨房和卫生间也很宽敞。?
“你们放心，家具家电都是新的，而且小区治安很好，24小时有保安巡逻。”王老师介绍道。?
黄一瓜和栗清照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满意。金橘则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介绍家电使用方法时，黄一瓜才发现主卧门把手上挂着个钥匙扣——卡通小熊举着爱心，背面刻着“WSX”。他鬼使神差地盯着那串字母，直到金橘戳了戳他腰侧：“瓜瓜，这个飘窗采光超好！”?
暮色渐浓时，三人坐在沙发上签合同。王老师的钢笔尖在纸面沙沙游走，黄一瓜盯着她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突然想起上周课上她擦黑板时，戒指磕在金属边框上清脆的声响。那时他还和后排同学打赌，猜王老师是不是单身，此刻答案近在咫尺，却比想象中更令人忐忑。?
“水电每月1号结算，有问题随时联系我。”王老师将合同递给黄一瓜，指尖残留着淡淡的茉莉香。金橘凑过来时，她忽然压低声音：“清照那孩子。你多照顾着点。”?
黄一瓜愣了愣，抬头时正撞见王老师欲言又止的眼神。楼道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他听见金橘摸索手机电筒的响动，也听见王老师轻轻叹气的声音。?
走出小区时，凛冽的海风打在脸上。金橘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哼着不成调的歌。黄一瓜望着天上稀疏的星星，想起王老师书架上那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年轻的她站在海边，身旁的男人戴着墨镜，两人交叠的手指上都戴着同款戒指。?
“在想王老师？”金橘突然转身，手机电筒的光晃得他眯起眼。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说下去：“其实我早就觉得王老师不简单，她每次讲《呼啸山庄》，声音都会发抖。”?
黄一瓜沉默不语。他想起上周听力课，王老师讲到凯瑟琳那句“我就是希斯克利夫”时，粉笔在黑板上划出长长的裂痕。那时他以为是笔芯断了，现在想来，倒像是某种情绪的决堤。?
第二天，在温破晓等人的帮助下，黄一瓜和栗清照以及金橘搬进新家。当然，金橘是等众人走了之后，才悄悄过来。她还得继续做隐士，知道心灵的伤口结痂才能抛头露面。王老师还特意送来锅碗瓢盆，还教他们怎么用烤箱做蛋挞。在等待的片刻，金橘指挥黄一瓜去楼下买两杯奶茶。一杯给王老师，一杯给她自己。至于栗清照，刚出院，是不能喝的。?
吃完了晚饭，黄一瓜在厨房洗碗，听见客厅传来王老师和金橘的低语。他擦着手走到门边，正看见钟老师抚摸着金橘锁骨处的旧伤疤，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这伤怎么来的？”?
“小时候摔的。”金橘满不在乎地笑，“不过现在不疼啦，就像您书架上那张照片……虽然褪色了，可故事还在呀。”?
黄一瓜感觉心脏猛地收缩。他看见王老师的睫毛剧烈颤动，转身时带倒了茶几上的相框。玻璃碎裂的声音里，他看清照片背面的字迹：“2018.7.15，青岛，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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