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疫情相关的日子(一)

换源:

  刺骨的寒风裹挟着未知的恐惧悄然潜入了校园。?开学之初,校园里依旧弥漫着如往常般的平静气息,学生们按部就班地穿梭在教学楼与宿舍之间,带着假期后的些许惫懒和新学期的期许。教室里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图书馆翻动书页的轻响、食堂里熟悉的喧闹,一切都显得那么寻常。谁也未曾料到,一只名为“新冠病毒”的无形巨兽,正悄然逼近,即将以摧枯拉朽之势,打破这份宁静,将整个世界,连同这座象牙塔,一同卷入一场前所未有、令人窒息的危机之中。

起初,面对学校提倡戴口罩的要求,许多学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仿佛这只是一场遥远的、微不足道的小风波,就像过去的流感季节一样,很快就会过去。栗清照和黄一瓜也和大多数人一样,觉得不过是虚惊一场,口罩常常被随意地塞在书包角落,露出皱巴巴的一角。他们依然像往常一样,在食堂人挨着人有说有笑地吃饭,在阶梯教室的后排低声讨论着课程的难题,在傍晚的操场上散步,全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如同无声的潮水,步步逼近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然而,警报并未解除,反而日益尖锐。学校的邮件通知越来越频繁,措辞愈发凝重;辅导员在群里反复强调防护措施;校园广播里每日播报的确诊病例数字,如同冰冷的音符,不断攀升,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春寒料峭中,校园门口竖起了醒目的警示牌和体温检测点,昔日喧嚣热闹的篮球场和跑道变得空无一人,连枝头鸟儿清脆的鸣叫,似乎也被这无形的沉重气氛压抑得失去了活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不安。

?风暴终于席卷而至。?直到那一天,学校在紧急会议后,不得已宣布全面停课。消息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击碎了校园残存的平静。巨大的恐慌和茫然失措中,学生们像退潮般涌向宿舍,手忙脚乱地收拾行李,争先恐后地想要逃离这座突然变得危险的“围城”。栗清照和黄一瓜却因家乡同样严峻的封控政策,以及栗清照一份未能及时完成的实习报告,阴差阳错地被滞留在了校外那间合租的小屋里。当房东老师戴着厚厚的口罩,隔着门缝告知他们必须严格遵守规定,进行居家隔离时,两人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惊慌与深重的不安。那扇带着旧锁的铁门在他们身后沉重地关上,咔哒一声,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这间不过几十平方米的出租屋,瞬间成了他们与外界隔绝的“孤岛”。窗户玻璃上还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透进来的天光也显得格外阴冷和吝啬。

?孤岛上的沉寂与挣扎。?最初的日子,沉闷得如同灌满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出租屋里,只有那台老旧的挂钟不知疲倦地滴答作响,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像一把冰冷的刻刀,无情地丈量着每一分每一秒缓慢得令人心焦的流逝。栗清照常常裹着毯子蜷缩在窗边那把椅子上,脸几乎贴在冰冷的玻璃上,望着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发呆。偶尔,一两辆闪着蓝红灯的救护车呼啸着刺破死寂,那尖锐的鸣笛声像锥子一样扎进耳膜,也扎入心底,每一次都让他们心头一颤,握紧的手心里渗出冷汗。黄一瓜则烦躁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踱步,或者瘫在床上,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屏幕,试图从纷繁复杂的信息流中寻找一丝慰藉或希望。然而,屏幕上充斥着铺天盖地的疫情新闻、令人心惊肉跳的感染数字飙升曲线图、各地相继封城的消息,以及各种未经证实的恐慌性传言。这些信息如同无形的巨石,一块块堆积起来,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几乎让他们喘不过气,焦虑像藤蔓一样缠绕滋生。

?在窒息中寻找光亮的缝隙。?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闷牢笼,也为了找回一点对生活的掌控感,两人不得不开始尝试在孤岛上建立新的秩序和寄托。栗清照决定沉下心来学习一门新的外语,她曾计划学习日语,书架上甚至还有一本崭新的《标准日本语》。然而,一次偶然在网上浏览弗拉门戈舞蹈视频时,那充满生命力的节奏和热情奔放的西班牙语解说瞬间俘获了她。仿佛被一道光照亮,她毅然决然地改变方向,投入了西班牙语的世界。她立刻网购了厚厚的《现代西班牙语》教材(配送过程异常艰难,等了足足一周),每天像捧着珍宝一样抱着它,跟着音频一遍又一遍地练习那些陌生的卷舌音和弹舌音,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用不同颜色的笔记录着繁复的动词变位和陌生的词汇。清晨,当第一缕苍白的光线艰难地穿透窗上的冰花照进屋子,她就开始了练习,“Buenos/días(早上好)”的问候成为唤醒小屋的声音;夜深人静,连路灯都显得昏昏欲睡时,她还在对着手机屏幕前置摄像头里自己略显模糊的影像,一遍遍地调整着口型和舌位,试图让那句“?Cómo/estás?(你好吗?)”听起来不那么生涩别扭。

黄一瓜则将这突如其来的、被强行按下的暂停键视作上天赐予的、难得的专注创作期。他构思已久却一直被学业和琐事耽搁的玄幻推理小说《乾元之道》,终于有了破土而出的时间和空间。他将所有热情倾注其中。每当完成一个章节,他便会兴奋地从那张咯吱作响的椅子上跳起来,迫不及待地拉着栗清照,像一位真正的说书人,绘声绘色、手舞足蹈地大声朗读起来。在他充满激情的讲述和生动的肢体语言中,小说里那个神秘的乾元世界仿佛在小屋逼仄的空间里缓缓展开:迷雾森林中诡异的光影、古老遗迹里尘封的图腾、角色间惊心动魄的智斗与反转……那些奇异的场景和跌宕起伏的情节,像一扇打开的窗,暂时驱散了隔离带来的压抑阴霾,让栗清照得以喘息。“你听这段,主角在迷雾森林里发现了那个发光的神秘图腾,月光照在上面,血色的纹路好像活了过来!是不是特别有画面感?”黄一瓜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栗清照,像等待老师点评的小学生,期待着她的反馈。栗清照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片刻后说道:“情节确实很抓人,悬念设得好。不过我觉得这里的环境描写可以再细致一些,比如森林里那种湿冷的雾气触感,脚下腐叶的窸窣声,让读者更有身临其境的压迫感。”创作与讨论成了他们精神上的避风港。两人常常为了一个情节的走向、一个人物的设定或是一段描写的语言风格争论得热火朝天,有时甚至面红耳赤,互不相让。但奇妙的是,正是在这种思想的激烈碰撞和坦诚交流中,两颗年轻的心在共同的困境里悄然靠近。

?“栗清照的学习热情很快感染了黄一瓜。枯燥的语法和词汇记忆之外,栗清照尤其热衷于将所学融入生活,经常尝试用蹩脚的西语进行表达。这成了隔离生活中一抹独特的亮色。

“Tengo/hambre(我饿了),”栗清照揉着肚子,指着墙上指向下午三点的钟,故意用夸张的语调说。

正在构思剧情的黄一瓜头也不抬:“Yo/también(我也是)。”回答得相当顺口,这是他们最熟练的日常用语之一。

“?Quéquierescenar?(晚饭想吃什么?)”栗清照走到他身边,翻着自己满是笔记的西语本,认真地问。

黄一瓜终于从稿纸上抬起头,苦笑着摊手:“Loquesea!(什么都行!)只要不是方便面。Tenemos…(我们有…)”他卡壳了,忘了“鸡蛋”怎么说。

“Huevos(鸡蛋)!”栗清照立刻提示,然后在墙上贴着的自制单词表“食物类”一栏,用红笔在“Huevos(鸡蛋)”旁边画了个醒目的圈,“记住,‘u-e-v-o-s’,复数。”

“对,Huevos!我们还有……嗯……”他又皱眉。

“Patatas(土豆)!”栗清照指着桌角袋子里仅剩的两个土豆,“Y/zanahorias(还有胡萝卜)。”她拿起一根蔫了的胡萝卜晃了晃。

“Perfecto!(完美!)”黄一瓜打了个响指,“那今晚就是Huevos/conpatatas/y/zanahorias(鸡蛋炒土豆和胡萝卜)!”他努力组织着句子。

栗清照笑着纠正:“Revueltos(炒蛋),Huevos/revueltos/con/patatas/y/zanahorias.说‘con(和)’,不是‘y(和)’在菜名里。”她耐心地讲解着细微的介词用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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