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长靴踏破夜色而来，恍惚间沈祈灵看到自己眼前划过一缕银白。
是雪吗?
沈祈灵的大脑疼痛无比，缺氧的后遗症令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费力勉强地呼吸。
“红守卫，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解释，他们就是你们情报里所谓的通缉犯吗？”
模模糊糊中，沈祈灵听到来者在训斥着巨人守卫，守卫巨大的脑颅晃动着，好似在点头。明明是身高三米多的大家伙，居然会被训得和孙子一样，来者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私自斗殴，重伤守卫，这些是‘地狱’明令禁止的，小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沈祈灵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发现一位银发男子居高临下地注视自己。
其实用“注视”这个词不是很准确，因为对方的脸上分明带着一个笑脸面具，整个人的情绪全部掩盖在面具之下，包括心灵的窗户——眼睛。
“……我想你搞错了，先生，是你的人无理在先，我们只不过正当防卫。”沈祈灵皱了皱眉，她并不打算向眼前的人做小伏低，同样，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向眼前的人做小伏低对方未必会领情。
面前的面具人气场是透彻凌厉，沈祈灵心底升腾出一丝错觉，仿佛只要她有半分伪装就会立刻被对方看穿。
“当然，身为‘死神’的使者，是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作为赔罪，接下来的路我陪同二位一起走，如何？”
沈祈灵本以为面具人会争锋相对，没想到仅仅一个回合他的态度就软和了下来，就好像刚刚那句居高临下的话语只是一句客观提醒。
面具人一身笔挺优雅的黑西装，西装外披着同色系大衣，银白的长发并未竖起，披散在肩头，身姿笔挺如雪中寒松。在这样寒冷的冬天还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沈祈灵惊讶于面具人的通情达理，但却并没有立即答应他的提议，她转头对上傅道昭乌黑有神的眸子，进行着无声的询问。
傅道昭眼睫微颤，出于掩饰，他大咧咧地清了清嗓子。
“元芳，你怎么看？”傅道昭鬼灵精怪地来了一句，直到发现沈祈灵的眼光变冷，他才豁然改口。“沈妹妹做决定吧，我这条命交给你了，都听你的。”
还真是没正形，沈祈灵扶额。她并不喜欢替别人做决定，尤其是面对傅道昭这种喜欢随意托付下半生的。
“那就有劳了。”沈祈灵方才只是先将谈判筹码提到最高，她要用最不可挽回的态度要求赔偿，但她并没有对能得到的“赔偿”抱太大希望。
毕竟现在的处境有太多未知，而沈祈灵刚刚也是在赌，赌这个诡异的的世界里同样要遵守规则，幸运之神这一次眷顾了她，她赌对了。可她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作为“萌新”，目前她能做到的只有明哲保身，不能奢求太多。
跟着面具人一路向北，路程居然出奇顺利，除了夜空中盘旋不散的乌鸦，两人没再遇到一点意外，沈祈灵怀疑是因为面具人身份的原因。
方才沈祈灵之所以答应面具人的提议，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对面具人身份的考量。巨人守卫对面具人毕恭毕敬，想来他身份等级不低，而沈祈灵要借用的正是这一点，她要以最快的速度适应四周的一切，而面具人的身份庇护则是最有利的保障。
沈祈灵也曾考量过面具人的提议是个陷阱，不过她也同样记得傅道昭提过，她的命属于‘死神’，作为‘死神’的祭品，任何觊觎的人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沈祈灵默默打量着四周，这里一片黑暗灰败，穹顶月亮隐匿在乌云下，更是连半点星光也没有，夜色浓重得根本化不开。偶有几个坟头显现，她凝眸静视，居然瞧见了一连串现代并不通用的古英语。
不知走了多久，沈祈灵和傅道昭来到了一个大铁门外，而在那里，早就已经聚集了十几个人。
“终于等到这两老慢了，使者，现在我们凑够21个人了，可以进去了吧？”一个蓄着胡子的男人粗着嗓子开口，大冷天的他穿一身简单的运动服，运动服没有遮住的脖颈上露出盘绕如蛇尾的刺青，留着一撮象征男人味的胡子，发尾还扎着一个油腻腻的小辫。
沈祈灵纵览所有聚集在铁门口的人，神态不一，却属这个男人最神气，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都要见‘死神’——阎王爷了，这哥们还这么胆大气粗、精神炯烁，上赶着送死，真的很少见。”傅道昭无声无息地靠到沈祈灵身旁，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悄悄话。
沈祈灵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开口，就好像是在无声地回应“就这?”。
“当然可以，游戏已经开始了。”
说着面具人摊开手掌，修长的手指间如变魔术一样凌空浮现出了一组塔罗牌。
沈祈灵愣了半秒，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用力闭上眼，再睁开，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后才缓慢接受这个设定。毕竟是地狱，森罗万象、无奇不有很正常。
但傅道昭就没这么淡定了，他凑到沈祈灵身旁，指着面具人宽大的黑大衣，语义深沉。“你说他是不是使用什么障眼法了，鱼线什么的?”
“……”这一次沈祈灵直接没理他，她现在更在意的是面具人口中所谓的游戏。
“你听说过那男人口中的游戏吗？”傅道昭依旧微屈着身子，这样方便同沈祈灵说悄悄话，沈祈灵就着这个姿势开口询问道。
“口中游戏?你是说舌技吗？那男人的舌技好不好我不晓得，但是你傅哥哥的一定好。”傅道昭给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沈祈灵整个人震惊地与他四目相对，仔细看，甚至能够看出她眼神中破碎的情绪。
沈祈灵一整个大无语，她从没见过傅道昭这么骚话连篇且厚颜无耻之人。他到底是怎么成为道士的，就因为穷得叮当响换身行头好去化缘跳大神吗？
沈祈灵收敛心绪，将目光重新移回面具人手中的塔罗牌上，看来靠别人没用，只能靠自己。
“欢迎各位齐聚于地狱的最深处，这里没有光明与救赎，只有无尽的诡计和血腥的杀戮。你们都是向‘死神’虔诚献祭灵魂的人，‘死神’将满足你们的一切愿望，但条件是在愉神游戏中成为最终胜利者。”
面具人机械地说着如同游戏NPC一样索然无味的开场白，但举止之间却透露着一种诡异的优雅。
“我是‘死神’的使者，也是这次游戏的观察者。这是一场取悦‘死神’的游戏，只有成为游戏的最终胜利者才有资格获得‘死神’的恩典。”
沈祈灵了然，想来这是一种对于游戏设定的例行介绍。
“愉神游戏，谁家神那么闲?”傅道昭在一旁充当嘴替。
“各位游戏玩家在到达地狱站时属于你们自己的直播频道就已经开启。除了‘死神’，其他已经进入游戏的玩家同样能够进入各位的频道观看游戏视频，他们的点赞、关注、打赏将涉及各位的积分，积分能够在鬼市兑换各位在阳间时许下的欲念奢妄，其中包括金钱，寿命，情感，以及各种诅咒等……具体功能，将会在本轮游戏结束后为各位讲解。”
“好嘛，另类哔哩站，一键三连。”傅道昭接着使者的话头默默吐槽。
“现在各位可以打开属于自己的频道进行查看。”面具人提醒道。
打开……频道?沈祈灵狐疑转头，沉默观察着四周人的行为，他们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脖颈处提出一根红绳项链，就连傅道昭也一样。
项链的底部坠着一枚古币铜钱，铜钱表层光泽油亮，只是简单敲击两下，下一秒便在虚空之中投射出一道虚拟光屏。
这是……复古赛博吗？沈祈灵眼尾抽跳了一下。
“你的祭钱呢？”面具人突然转过头，面朝着沈祈灵。笑脸面具顿时与她四目相对，沈祈灵僵硬了一瞬，那一瞬间她隐隐感觉那面具之下绝非温润笑意。
沈祈灵有些为难，因为她是被迫献祭，本来应该死在那辆高铁列车上，但又因为遭到过多次献祭，身上气息浓重，所以才会被地狱列车误判载到了这里。
正当沈祈灵竭思穷虑编造理由时，那面具人已经抬脚走向了她。
沈祈灵下意识想要后撤一步，却又觉得那样会显得自己很心虚，便迫使自己冷静地立在原地，背脊笔挺。
面具人抬起手臂，朝着沈祈灵脖颈的方向探去，沈祈灵心中警铃大作，她指尖微微捻动，大脑中计算着距离打算先招制敌。
其实沈祈灵并没有太大把握，如果面具人也是傅道昭那般的身手，那沈祈灵的抵抗完全就是蚍蜉撼树，她只是厌恶坐以待毙罢了。
“你做什么?”在面具男的手刚刚擦过沈祈灵耳边时，意识到不对劲的傅道昭疾步上前，一把遏制住了面具男的手腕。
其余正在查看自己频道的玩家中有几个好事之人在听到声音后扭头伸脖子看了过来。
面具人臂力同傅道昭不相上下，他们你进我退地僵持了许久，正当沈祈灵忍受不了想要退开时，面具人的另一只手却猛然握住她的肩头。
沈祈灵条件反射就要来一记过肩摔，她看准时机握紧面具男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臂，还没来得及使劲，眼前却突然划过一抹铜黄。
“把魔术道具藏在后颈处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一位老练的魔术师一般会选择声东击西。”说着面具男捏着铜黄古币的手一抖，霎那间火光四溅，一朵诡丽的黑玫瑰浴火而生出现在他的手中。
面具男修长的手指捏着玫瑰长满利刺的花枝，雪白的指肚霎时殷红一片。他另一只手从沈祈灵微松的手掌中灵活抽离，拂过她长发的同时从发丝间撩起一根黑皮绳，而那只握着玫瑰花的手将花递送给沈祈灵的瞬间滑过她脖颈间的黑皮绳，绳子顿时变得细长红艳如血丝。
“这朵玫瑰希望您会喜欢，小姐。”面具男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真是惊呆了在场众人，包括沈祈灵。
面具男的那一系列小动作极为隐蔽，隐蔽到只有沈祈灵一个人能看见，就连站在她身旁的傅道昭都未必注意得到。
沈祈灵心中顿时风起云涌，受宠若惊之余，她的心底更多的是警惕。
她死死盯着面具男脸上的笑脸面具，一股无法言语的恐惧顿时占领她的心房。
面具男知道她并非虔诚的信徒?又或者死神已经明了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无论是面具男还是死神都没有选择立刻杀死她，他们像是戏弄蝼蚁一样给她这个异类套上了与旁人相同无两的皮囊，就像是在豢养一只野兽，封锁了一个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才知道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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