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谋是骑士的反义词。
贵族有着贵族应当坚持的东西,他们称之为荣耀——在某个遥远的时代,所谓的“荣耀”不过是掩盖阴暗算计的、虚无缥缈的托辞。
阿库尔杜纳握紧了双手中的查那巴尔军刀,两手交错,双刀迅速地摆好了架势。
一直以来,第三军团都是从泰拉贵族的子嗣中征兵,有人说这是一种惩罚,是那些贵族们为泰拉统一之前的所作所为付出的代价——这是贵族们的什一税,有人说所谓军团的荣耀,不过是一种好听的借口。
但事实并非如此——阿库尔杜纳深知那份荣耀真实不虚,每一位帝皇之子都深知这一点。他们的战甲上涂装着象征高贵的紫色,他们的胸甲上装饰着帝国天鹰,他们会横扫帝皇的一切敌人,他们自信被帝皇信任,一如他们高贵华丽的父亲。
但现在,这份自信受到了挑战。
太急躁了,出剑缺乏思考,无谋的抢攻——阿库尔杜纳左手长刀上撩,将对面战士的剑轻巧挑开,而后横在胸前的右手长刀划出。阿库尔杜纳的速度太快了,即使他只是用刀身拍在对手身上,对面的那位老兵依旧倒在了地上。
“再谨慎一些,冷静是很重要的。”
阿库尔杜纳对倒地的战士说道,他总是这样指导战斗兄弟们的剑术。阿库尔杜纳并没有责怪老兵的急躁,它能够体会到这些兄弟们的感受——帝皇将送给他们一位密探,也许那位光荣的人类之主不再信任他们。
为什么?大多数战士的心中,都充斥着不安的疑问,以及不满的焦躁,阿库尔杜纳也一样,尽管他一直提醒自己应当信任帝皇。他不喜欢密探,也不喜欢巫师,阿库尔杜纳是一位剑士,他认为一切都应当光明正大地进行。
阿库尔杜纳拉起那位老兵,老兵摇着头走下了角斗场。
决斗是一种艺术,帝皇之子们有很多人,都喜欢将时间花费在角斗场中,打磨自己的剑术,阿库尔杜纳当然是其中佼佼者,只不过,今天他在角斗场待得时间已经太长了。很显然他不是单纯地在练习,而是在借此平复自己的内心。
他向着台下环视一周,站在角斗场边缘的十几位帝皇之子,与自己都已经交过手了,他们显然都已无意再上场一次,或者说再败给他一次。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一个战士的身上,准确地说是停在了一把剑上。
那是一把类似于查那巴尔军刀的长剑,剑柄是光滑的乌木,护手以金银线细密地编织成羽翼的形状,中心有一颗淡紫色的宝石,圆头由黄金铸造,镶嵌一块瞳孔一般的红色水晶。阿库尔杜纳走到了那名战士面前。
“能看看您的剑吗?兄弟。”
战士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温顺的笑容衬托着柔和的容貌,让这位战士显得相当友好。他将自己的剑拔了出来,倒转剑柄递给阿库尔杜纳,剑身曲线流畅、锻造紧实,剑身有着特殊的花纹,剑刃上镀着一层特殊的涂料。
“您有一柄出色的武器,兄弟。”
“感谢您的夸奖,长官。”
那位战士的嗓音稍显有些沙哑,但是依旧不减其低沉温润,阿库尔杜纳很喜欢这位战士,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仿佛他有着什么迷人而安宁的吸引力,让他人只觉得从心底感到亲近而受用。
“愿意和我比一场吗?”
阿库尔杜纳将剑递了回去,热衷于决斗的他有些期待能够和这位战士的决斗,也许只是个人的偏见,但是阿库尔杜纳认为拥有这种武器的剑士,实力应该值得打一场。
“很荣幸,长官。”
年轻的战士接过剑,阿库尔杜纳后退进入角斗场,他收起一把练习用的无刃军刀,改为双手握持,将长剑向前递出,做出“长点”(longpoint)架势——这是一种古老的剑术,据传起源于遥远的第二个千年时的泰拉,是阿库尔杜纳引以为豪的技术。
年轻战士收起了那把华丽的佩剑,同样拿起一柄练习用剑。
年轻的战士摆出了一个下段的架势:左腿在前,身体微微后座,中心在半曲的右腿,身体左侧向阿库尔杜纳,武器却自然垂于身体右侧,这使得他左边身体没有了防护。
左提撩刀式。
当然,阿库尔杜纳并不认识这种家师,它与阿库尔杜纳的并不是同一类,却也不是帝皇之子内部通行的剑术,也许是这个年轻的剑士自己所熟悉的招式……阿库尔杜纳想到了古老的招数,所谓的“单翼架势”,也许他摆出破绽,就是为了吸引别人进攻。
阿库尔杜纳来了兴趣,面对这种未知的剑术,他的心中涌起了一种剑士的热情,即使已经知道这是对手卖出的破绽,他依旧决定迎上去。于是阿库尔杜纳将剑举起,背在后背,换成了“怒式”,他谨慎地靠近对手,而后转换重心,右足踏出,带出一剑。
怒击。
双臂随着右足挥舞,长剑自上而下斩击下来,借助了步伐和躯干力量,是相当势大力沉的一击,如果幸运的话甚至足以破开对方架势,从而进一步伤到对方。
随着阿库尔杜纳的动作,对手也动了,他并没有改变架势,而是同样踏出一步,带着身后的长剑上撩,以斩对斩。
阿库尔杜纳有些惊叹于对手剑士的身体素质,他挥剑极快,虽然比自己晚一步作出反应,锋刃却先一步撩到。两柄武器在碰撞中发出了清脆而响亮的声音,阿库尔杜纳不禁感到虎口发麻。
在长剑被格开之后,剑术大师的直觉让阿库尔杜纳退后,他知道他应该拉开安全的距离——对手的架势还没有破。
如他所料,对手将上撩的双手一摆,长剑剑锋转而向下,左腿又上一步,自上而下挥出一记斩击,阿库尔杜纳在极限的距离上让开了这一击,他觉得剑尖好像擦着自己的肩膀滑了下去。
“身体素质的差异真实一道天堑。”
阿库尔杜纳并没有立刻进入下一回合的对峙,而是带着苦笑对年轻的战士说道——说实话,虽然对方的招式新奇,技术却还谈不上多么熟练,在他看来刚才的那一招还有很多应当改进的细节。
但是身体素质就是这么不讲理——年轻的剑士,也许有三米,他实在太高了,出剑也过于迅速,即使阿库尔杜纳的身体素质已经堪称优秀,却还是不得不承认对手的力量速度较他更胜一筹。
听到了阿库尔杜纳的话,对面的剑士腼腆地笑了笑。阿库尔杜纳走到了场边,而后在左手中也拿上了一把查那巴尔军刀,他转头看向作为对手的剑士,扬了扬左手。
“介意吗?”
“不介意,长官。”
纳芙蒂斯已经大概能够确定了,自己碰上的这位对手应该就是阿库尔杜纳,帝皇之子的首位剑术大师,和西吉斯蒙德齐名的剑士。只是出来闲逛一圈,却正好遇上帝皇之子们斗剑,又正好见到了这位传奇人物,奈芙蒂斯觉得自己运气不错。
阿库尔杜纳已经又一次来到了场中,他起好架势,将右手军刀搭在肩上,左手军刀护在胸前。奈芙蒂斯摆出弓步,右腿在前,身体前倾将重心压低,将手中的练习军刀刀柄抵在右膝盖上。
右定膝刀势。
“啊哈,看来你确实有一套少见的剑技。要加入帕拉丁之刃吗,兄弟?你有成为‘宫廷剑士’的资格了。”
阿库尔杜纳友好地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奈芙蒂斯明显地愣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名声远扬的“帕拉丁之刃”,这是由帝皇之子中的剑术高手组成的特殊部队,崇尚决斗,会在战场上与强敌捉对决斗,是绝对的精锐。
奈芙蒂斯只是没有想到,这支部队这个时候原来就已经存在了。
“很感谢您,长官,但是我还有其它任务,以完美完成任务为优先考虑的话,请原谅我不能答应您的提议,改变现有编制。”
他倒也没有说谎,保护军团、监视亚空间,这就是帝皇交给自己的“任务”,他还要组建度亚特隐修会。
“好吧,兄弟……开始吧!”
阿库尔杜纳说道,他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紧紧地盯着奈芙蒂斯,右定膝刀势由于重心较低,身体露出的面积较小,因此并不便于他进攻,而他如果贸然行动,也许就会被奈芙蒂斯抓住空子防守反击。
奈芙蒂斯也在防范着这位剑术大师,虽然经过帝皇特制手术的身体,在体能和力量上有着极大的优势,但必须承认的是,他在技巧上是相当欠缺的。
奈芙蒂斯看到,阿库尔杜纳腰部有了轻微的扭动,那是在为左手武器的挥击竭力,他也许是想用左手武器破开自己的架势,而后右手武器进行实际攻击。
果然,阿库尔杜纳踏上一步,左手手臂随着步伐,在腰腹发力下被甩出,军刀直奔奈芙蒂斯剑身而来,纳芙蒂斯将左手一提,剑身变为下指,要去拨开阿库尔杜纳的武器,却没想到阿库尔杜纳忽然身体向后一倾,左手重新举到了头顶。
被骗了,阿库尔杜纳是要引导他打破自己的架势。
在这样的想法涌上奈芙蒂斯心头的一瞬间,阿库尔杜纳左手的军刀绕了一圈之后又一次劈下,军刀虽没有开刃,身上还穿着练习用的动力甲,奈芙蒂斯依旧被阿库尔杜纳这一剑打得生疼。既然打中,阿库尔杜纳随即便收回了剑,退回原位,并未追击。
“看样子身体素质并不足以弥补技术的不足,长官。”
奈芙蒂斯苦笑着说道,阿库尔杜纳看着他的样子,也笑了出来,那不是胜利者在面对手下败将时骄傲的笑容,相反,这笑容透露着谦卑。
“一点小小的诡计,兄弟,在剑技中还算无伤大雅。”
阿库尔杜纳收起手中的军刀,走到了奈芙蒂斯面前,伸出一只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当奈芙蒂斯站起来的时候,阿库尔杜纳才意识到他比自己高了整整一头,这让阿库尔杜纳不得不稍微用一点仰视的视角。
“出色的剑士,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奈芙蒂斯,长官。”
这次轮到阿库尔杜纳愣了一下,在瞬间之后,他的表情变得相当复杂,他知道这个名字,今晚欢迎会的主角,那个自己心目中依靠与原体的亲近关系来谋取权力的阴谋家。
他想象过这位“奈芙蒂斯”的形象,他觉得也许他会像是玛卡多那样,深眼眶、面容消瘦——那才像一位阴谋家。但是眼前的战士却身材高大,长相俊美,简直是最像帝皇之子的帝皇之子。
实话实说,阿库尔杜纳很喜欢这位战士,他有着一种执着,认为能够从剑术中看到一个人的品行,奈芙蒂斯的剑技虽然奇怪,但是在打斗中却进退有度,不论输赢都有礼有节,这让他对奈芙蒂斯抱有好感。
但是就是这样一位剑士,却是那位传闻将要建立一支密探部队的巫师……阿库尔杜纳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以至于他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兄弟。”
阿库尔杜纳在一阵不算太长的沉默后,带着苦笑,缓缓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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