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夫斯顿深深呼出一口气，接着说：“但我在听他说话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他身后的奥戈利安地图。”
米奇蒂说：“我知道那个屏幕，那可是他最喜爱的玩具。”
洛夫斯顿冷笑一声：“我看的时候，屏幕在不断变红，所有地方都红了，红色是代表突变生物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吧？”洛夫斯顿盯着米奇蒂，不用他开口就在他眼里得到了证实。
“奥戈利安，在他们启动发射器之前并没有发现任何突变生物？”
“根本没有，情况与北伯利亚完全不一样，甚至与阿塔索殖民地也不同，那几颗行星已经遭受突变生物侵袭，我们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挽救，但是现在，除了联邦的军队以外，并不存在其它威胁。”
洛夫斯顿再次深深地吸一口气，闭上眼睛，“现在，突变生物正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拥来，它们横行无忌，而安塔烈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想过那些现在还在行星上浴血奋战的突击队，甚至连放置发射器的那些小组成员的死活，他都不管，他抛弃了他们，‘为了正义的事业，流血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他居然这么说，而且说得那么平静，懒散而又得意洋洋的语气像下班后在餐厅里要一杯咖啡一样。“
米奇蒂脑海里浮现出在刚才广场上见到的那个小组，他希望心烦意乱的洛夫斯顿没注意到他的想像。
“呃，他给你说了这些……之后呢？”
“之后就传来‘死神’和密斯特尔丁在舰桥上打架的消息。”洛夫斯顿的脸上再次布满阴云，“他让我离开，只说我必须得走，就是这样，我，我还朝他发了脾气。”
“没关系，现在船上到处有人发脾气，都有充分的理由……”
“米奇蒂，他引来突变生物，这完全说不通的，我原以为他只是恐吓一下，或者就是奥戈利安已经被突变生物感染了，或者他还有个什么了不起的大计划，其实都不是，安塔烈现在手里有一把大钉锤，当你握着一把大钉锤时，每个问题看起来都不过是一枚钉子而已。”
米奇蒂想起，安塔烈原来在他面前也打过这个比方，都好像是半辈子前的事了。
“现在没事了，放松点，洛夫斯顿。”米奇蒂扶住洛夫斯顿的肩劝阻道。
“另外，米奇蒂……”洛夫斯顿的声音突然小得像耳语，似是怕被什么发现一样。“我生气时，看到了他的思想，我是说认真看，看得很深的那种……”
米奇蒂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但他摇了摇头，只咬紧嘴唇低声咒骂了一句：“那个混蛋……”
米奇蒂想了想：“你看，我让‘死神’去下面他的住处，将志同道合的朋友先联络到一块儿，我觉得你也是他的朋友。”
洛夫斯顿看着米奇蒂，一时显得很没有自信，然后他勉强笑了一下，“不，还是不去的好。我心里现在很乱。‘死神’只会……嗯……让我觉得……”
洛夫斯顿长出一口气，他摇摇头：“我需要独自待一会儿，我需要想一想，我得依靠自己，确定我该做什么，无论如何，我毕竟是个战士，也许最后的结局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你说呢？”
米奇蒂心里反对，嘴上却说：“额……这样也好。”
洛夫斯顿笑了笑说，“就算我不会心灵感应术，也知道你在撒谎，安塔烈这点真没看错你，你总想拯救别人，拯救所有人，我想让你知道，我……很感谢你……。”
“你多保重。”
“没事，我能照顾好自己。”洛夫斯顿显得略宽的嘴唇上浮起一个自信的微笑，“我不会为谁去殉道的，嘿，见鬼，有段时间我还真觉得自己是在为正义献身呢，告诉‘死神’……”他顿了一下，摇了摇头。
“告诉‘死神’什么？”米奇蒂饶有兴趣的询问，等着他说下一句话。
“其实——嗯——也没什么。”洛夫斯顿最后说，“你代我向他问候一声，要他多保重，好吗？”
说罢，洛夫斯顿往下面的运输艇仓库走去，米奇蒂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感觉终于摆脱了刚才产生的那种踌躇不安的感觉，就像一只蝴蝶从蛹里挣了出来。
米奇蒂希望自己不要对离别如此不安，连胃都收紧了，他确信，再次见到洛夫斯顿将会是相当长一段时间以后的事了。
米奇蒂乘上电梯，来到观察舱，安塔烈背着手站在那里，正看着被红色三角逐渐填满的奥戈利安，屏幕上一片红糊糊的颜色，已经快把代表联邦军队的黄色地区吞噬干净。
米奇蒂看到象棋的棋盘扔在房间的另一头，棋子散落一地，很明显，洛夫斯顿刚才脾气发作得可不小。
安塔烈从地图前转过身来，现在看上去，他那黑白混杂的胡子里，白胡子显得更多些。
“啊哈，第三个才华横溢的叛徒来了，你没来的时候，我正觉得有些奇怪呢，事实上，我料想你是第一个冲到这里来，质问我和谴责我的人，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那位中尉，他一定是受到了你的影响吧。”
“我倒什么也没做……”米奇蒂皱了皱眉头：“但是当你要把又一个殖民地置于死地时，我支持他的做法。”
“死一个人无疑是遗憾，死一百个人是悲剧，死十万个人是灾难，死一百万么，就就只是一个统计数字了。”
“看来你储备了整整一个数据库的语言，用来为你的暴行辩护？”米奇蒂因为愤怒，瞳孔收缩，眼睛变窄。
安塔烈一声冷笑：“我猜想你这话意味着，你已经放弃努力，不愿意继续拯救我的灵魂了？我希望不是这样才好，一旦我们大功告成，我会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需要你，在我们建立崭新的世界秩序的过程中，你可以大显身手，帮助我们建立一种大家都需要的秩序，鼓励人类同仇敌忾，共同应对外星种族对我们的威胁。”
“外星种族的威胁？”米奇蒂有点压不住心中的火气，甚至笑了出来：“这威胁不正是你亲自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吗？”
安塔烈偏了偏头，皱拢双眉，好像对米奇蒂说的话很失望，他身后的屏幕闪烁不停，现在，冰蓝色的三角突然出现在屏幕边缘。
“我真没想到洛夫斯顿会来这里冲我发火，更没料到‘死神’会和密斯特尔丁将军干上一架，那是愚蠢的，不识时务的，我得想办法消除他们之间的这种不愉快。”
“不愉快？刚才差点儿就闹出人命了。”
安塔烈再次摇摇他的头，米奇蒂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故意要把问题轻描淡写，正如他把奥戈利安的情况故意看得不太严重一样，把矛盾先简化，再忽视，再掩盖，直至最终遗忘。
“这个土匪头子就是这样处理问题的，歪曲事实真相来适应自己的需要。”米奇蒂想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密斯特尔丁将军是，呃，从本质上说，是一个懦夫，我呢，是支撑他的脊梁，而‘死神’呢，刚好反过来，浑身是胆，充满正义感，时时处处都在找地方宣泄，一把上膛的枪在寻找目标，我当然有义务给他指引方向，给他找一个目标，其实两个人都很能干，等我们拿下塔奥戈利安，所有这些不愉快都会过去的，这俩人离开我简直没法活下去，你能理解这点吧，跟着我干，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对你来说，他们只不过是你手上的棋子？你什么时候会这么在乎棋子了？”
“不是棋子，而是工具，有才能的、有创造性的、实用的工具，当然，‘死神’、密斯特尔丁、突变生物、星系至暗者都是工具，是的，甚至你和洛夫斯顿中尉也不例外，都是创造美好未来的工具。”
见米奇蒂没说话，安塔烈觉得有戏，就接着说下去。
“是啊，现在的事确实很惨，这是我的责任，以后我会主动承认过失的，但你想想，现在越可怕，等我们拯救世界以后，我们不是就越像英雄吗？难道不是吗？以救世主的姿态君临天下，这不是很好么？”
“完全不管现在么？”米奇蒂冷笑一声说，他看着安塔烈后面的屏幕，“我想就是现在，你的工具们互相之间正拼杀得热火朝天呢。”
“咦？”安塔烈转回身去看屏幕，第一个冰蓝色的三角，星系至暗者的标记，已经降落到奥戈利安上，立刻在一片红潮中引发骚动的反应，好像一块冰蓝的石子投进暗红的池塘，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这可不大好……”安塔烈思考着，轻声说着，“很不好，我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的确十分糟糕。”
“我的老天……你居然连这个都没想到？我还以为你喜欢一处废墟……”米奇蒂一边说话，一边惊奇得连连眨眼，紧接着胃部的紧张转化为全身的寒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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