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郊外，一座被东厂番役围得水泄不通的皇家别院内，空气中弥漫着木料、桐油与金属混合的奇异气味。
这里是皇家理工学院与东厂督造司的临时工坊。
数百名顶尖工匠正不分昼夜地忙碌着，他们的脸上混杂着疲惫、困惑，还有一丝被强压下去的狂热。
他们正在建造一辆史无前例的马车。
车身以最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外部包覆着一层薄薄的黄铜，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九龙纹样，每一片龙鳞都由巧匠细细打磨，在烛火下闪烁着逼人的光泽。
车轮的轮轴用上了最新研制的滚珠轴承，确保行驶的平稳。
车厢顶上，是象征着天子威仪的鎏金宝顶。
然而，掀开车帘，内部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龙床软榻，没有奢华的陈设。
正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军事沙盘，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纤毫毕现。
一侧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地图，旁边则是一排排整齐的信鸽笼，以及数名专职的译电员，随时准备接收由改良烽火台传来的加密信号。
这并非天子的座驾，而是一座可以移动的战争堡垒。
一个小型化的，前线指挥中心。
工坊的最深处，气氛尤为诡异。
几位宫廷里最擅长人形制作的匠人，正对着一具稻草扎成的骨架，小心翼翼地为它穿上一件明黄色的龙袍。
龙袍的料子是真品，上面的刺绣出自江南织造局最好的绣娘之手。
稻草人的头部，被一个精巧的木雕面具覆盖，面具的五官仿照着朱小由的容貌，却带着一种木然的、俯瞰众生的神性。
一名工匠正在调试其内部的机关，只见他轻轻一扳机括，那稻草人竟缓缓抬起手臂，僵硬地挥了挥，随即又点了点头。
动作虽然滞涩，但在远处看来，足以以假乱真。
另一边，紫禁城的一处偏僻武场内，气氛肃杀。
赵靖忠背着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过面前站成一排的十名锦衣卫。
这十人，都是从数万名京营将士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他们的身形、甚至侧脸的轮廓，都与当今天子有七八分相似。
“陛下饮茶，用的是左手捏杯盖，右手三指扶杯身，小指微翘。”
赵靖忠亲自端起一个茶杯，动作优雅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威严。
“你们看清楚了！”
“还有，陛下走路时，龙行虎步，但左脚落地总比右脚稍重三分。”
“上马车时，是先迈左脚，手扶门框的位置，在这里。”
他亲自示范着每一个细节，苛刻得像是在雕琢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锦衣卫校尉，此刻却额头冒汗，战战兢兢地模仿着赵靖忠的每一个动作，仿佛这不是关乎仪态，而是关乎生死。
数日后，亲征大典。
天色未亮，整个京城便已沸腾。
从承天门到正阳门，御道两侧挤满了前来送行的百姓。
他们伸长了脖子，脸上带着担忧、崇敬与一丝丝的狂热，想要一睹天子圣颜。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彻云霄。
旌旗如林，刀枪如海。
庞大而威严的仪仗队伍，如同一条金色的巨龙，缓缓驶出宫城。
百姓们的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吾皇万岁！大明万胜！”
在那千军万马的簇拥之中，那辆极尽奢华的“崇祯皇帝号豪华智能指挥马车”，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芒。
透过半开的车窗，百姓们能隐约看到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端坐其中，气度沉凝，威仪无双。
那身影偶尔会抬起手，向着子民挥手致意，引来更加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没有人发现，那道身影的动作，带着一丝难以察upid的僵硬。
也无人知晓，在队伍后方一辆毫不起眼的后勤粮草车里，真正的皇帝朱小由，正穿着一身伙夫的粗布衣裳，掀开车帘一角，默默注视着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出旷世大戏。
他的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刺激与荒诞的兴奋感。
大军绵延十里，浩浩荡荡，向着北方边关压去。
消息如插上了翅膀，飞速传到了后金的军营。
皇太极的大帐内，气氛凝重。
一名风尘仆仆的探子跪在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大汗！千真万确！朱由检那小子御驾亲征了！”
“小的亲眼所见，明军的龙旗大纛，还有那小皇帝的御用马车，仪仗连绵不绝，遮天蔽日！”
皇太极眉头紧锁，巨大的牛皮地图铺在他面前。
擒贼先擒王。
这个念头如同火焰般在他心中升腾。
可一丝疑云，却又挥之不去。
朱由检？那个在萨尔浒之战后吓破了胆，只敢龟缩在京城的小皇帝？
他怎么敢？
就在此时，大帐角落里，一个披着萨满袍服，脸上画着诡异油彩的人影，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无数细微的数据流一闪而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形似罗盘，却由不知名金属制成的古怪器物。
器物中心的指针，正剧烈地颤抖着，疯狂地指向明军大营的方向，并发出微弱的，非人间的嗡鸣。
“汗王，”萨满的声音沙哑而空洞，“龙气……非常强盛。”
“天命，就在前方。”
另一边，远在百里之外的宣府。
一座被改造过的总兵府内，朱小由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这里，已经成为了大明帝国真正的战争大脑。
一只只信鸽不断从窗口飞入，王承恩亲自带着一队小太监，将信筒里的密报迅速分拣、解读，然后用最简洁的语言报给朱小由。
“启禀陛下，‘龙车’已过居庸关，后金斥候在三十里外窥探。”
“陛下，‘稻草人’一号状态良好，机关运作正常。”
“陛下，赵大人传讯，三号替身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进行‘出巡’表演。”
朱小由听着汇报，手指在沙盘上轻轻移动着一枚代表着“龙车”的小小棋子。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云端之上，以上帝视角，玩着一场赌上国运的即时战略游戏。
一种掌控一切的快感，油然而生。
“传令，”他的声音平静却充满力量，“让‘龙车’放慢速度。”
“明日午时，在怀来卫城外，举行阅兵。”
“让三号替身出面，慰问将士，务必让后金的探子看得清清楚楚。”
“戏，就要做全套。”
皇太极的大帐内，新的情报再次传来。
“报！明国皇帝在怀来阅兵，赏赐三军，军心大振！”
“报！明国皇帝召集各路总兵，在其御驾马车内议事至深夜！”
一声声的汇报，像一柄柄重锤，不断敲碎皇太极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
那个萨满手中的“龙气探测器”，反应也越来越强烈。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朱由检真的来了，而且他正在用天子的威仪，凝聚明军涣散的士气。
绝不能让他成功。
必须在他抵达宣府之前，给予雷霆一击！
皇太极猛地站起身，眼中杀机爆闪。
他走到地图前，粗大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最终，重重地按在了一个地名上。
那里，群山环绕，地势险要，是通往宣府的必经之路。
一个绝佳的伏击地点。
“传我将令！”
皇太极的声音，如同冰封的钢铁。
“全军集结，目标，戒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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