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府----------------
“砰!”
青瓷花瓶砸在地上碎成齑粉,月逸轩赤着脚踩过满地狼藉,锦被绣枕全被掀翻在地。
“顾清鸢这个混蛋!”他抓起案上铜镜狠狠掷向房门,镜面裂成蛛网,“她明明说过要娶我的!凭什么忘了我?!那个叶言彬算什么东西——”
太傅扶着额角叹气,鬓边白发在烛火下显得愈发苍老:“轩儿,十年了……你从当年扯她辫子的混小子,变成如今……”她看了眼儿子踩在茶几上的靴子:“呃,变成如今玉树临风的公子,她认不出也正常。”
月凌急忙拦住打砸东西的弟弟:“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翊王正和叶家议亲,你……”
“我不管!”月逸轩突然安静下来,睫毛垂落投下一片阴影,“她当年抱着我哭的时候,怎么不说童言无忌?”
指尖摩挲镯上裂痕——那是离京那日,顾清鸢追马车时摔的。
“娘,你答应过我的,回来就让我嫁给她,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月凌拉了拉月逸轩:”轩儿,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三皇女了,你们确实不合适,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月逸轩还想说些什么,被太傅打断了:“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改天娘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月逸轩被连哄带骗地送回房后,太傅与月凌刚踏入书房,月珍便急匆匆推门而入。
“娘,大姐,翊王殿下答应了吗?”月珍眼底闪着期待的光。
月凌疲惫地摇头,月珍脸色骤变:“她竟敢悔婚?那手镯明明是定情信物——”
“行了!”
太傅猛地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童言无忌,你们还都当真了。”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被茶渍浸湿的痕迹,仿佛还能感受到顾清鸢踩在她手背上的力道:“现在的翊王……早已不是当年任人拿捏的三皇女了。”
月珍仍不死心:“可轩儿他……”
“我会给给轩儿另择良配的。”太傅闭了闭眼,“六皇女顾清瑞温厚贤良,倒是……”
“不行!!!”
太傅的话还没说完,房门被猛地踹开,月逸轩红着眼眶冲进来,发冠歪斜,衣襟凌乱,显然已在门外偷听多时。
“我才不要!我死也不嫁顾清瑞!”他扑到太傅膝前,攥着她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娘,您再去说说好不好?再和顾清鸢说一说……”
太傅看着小儿子通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八年前离京那夜——十岁的顾清鸢浑身是泥地追着马车,而轩儿哭着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喊:“你若不娶我,我就跳下去!”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好好好……”太傅终是妥协,伸手擦去幼子脸上的泪,“娘再去说和,可你若再闹……”
月逸轩瞬间变脸,搂着太傅脖子甜甜道:“娘最好了~”转头却对两位姐姐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待房门关上,太傅苦笑:“这孽障……”
月凌扶着太傅坐下,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娘,翊王殿下或许是有所顾虑。”月凌低声劝道,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眼下太女之位空悬,朝中风声鹤唳,叶家又刚投靠她……就算她真有意,这婚事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定的。”
太傅重重地坐在太师椅上,烛光映得她眉间皱纹更深。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让轩儿嫁过去。”
月珍眨了眨眼,仍有些不解:“可咱们家的地位摆在这儿,轩儿嫁过去必是正君,何必急于一时?”
月凌看了妹妹一眼,声音沉了下来:“娘的意思是——太女之位空悬,以翊王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就算她不想争,也由不得她。若是败了……”
话未说完,书房内已一片死寂。
太傅缓缓闭眼,像是疲惫至极:“一旦行差踏错,太女的下场,就是她的下场。”她睁开眼,目光如刀,“轩儿要嫁,就得嫁一个能护得住他的人。”
月珍皱眉:“如今连翊王都自身难保,还有谁能护住轩儿?”
太傅沉默片刻,缓缓吐出三个字:
“六殿下。”
月凌猛地抬头:“六殿下?可陛下不喜她,轩儿嫁过去岂不是受罪?”
月珍也急了:“娘,实在不行就让轩儿一辈子待在府里,何必往火坑里跳?六殿下出宫多年,陛下连提都不提她,跟没这个女儿似的!”
太傅摇了摇头,目光深远,仿佛透过烛火看到了什么旁人看不见的东西。
“日后你们自会明白。”
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六殿下……一定能护住轩儿,护住月家。”
她缓缓站起身,袖袍拂过案几,带起一阵微凉的风。
“即便轩儿不愿,这婚事也必须成——这是为了他好。”
月凌和月珍还想再劝,太傅却已抬手止住她们的话。
“好了,我乏了。”
她背过身,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孤寂:“你们也去歇着吧。”
待两人退下,太傅才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信上火漆印着轩宁帝的徽记。
她盯着那印记,指尖微微发颤。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了她苍白的脸。
另一边—————————
月逸轩斜倚在软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白玉镯,目光淡淡扫过满地狼藉。
碎瓷片、翻倒的香炉、散落的珠钗,侍从们正低眉顺眼地收拾着,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他忽然抬眼,看向身边的贴身侍从:“采薇。”
采薇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月逸轩伸手拽住他的衣袖,指尖微微收紧,嗓音里透着一丝不甘:“我长得……不好看吗?”
采薇蹲下身,温声哄着他:“公子这是说的什么话?您若不好看,这世上哪还有美人?便是那画上的仙君下凡,见了您也得自惭形秽。”
月逸轩却并未被安抚,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低声道:“那她为何……不愿娶我?”他顿了顿,声音愈发轻了,像是自言自语,“难道真如母亲所言,她当年说要娶我,不过是随口哄人的玩笑话?”
采薇见他神色郁郁,心中暗叹,只得柔声劝道:“公子,别想那么多了。您这般品貌,何愁没有良配?兴许……兴许殿下只是事务繁忙,一时耽搁了……”
月逸轩没应声,只是静静望着窗外,半晌,忽而轻笑一声,眼底却一片凉薄。
“是啊,她是皇女,想要什么样的侍君没有?我又算什么呢……”
采薇张了张嘴,喉间似哽着什么,却终究没能说出宽慰的话。公子的性子他最清楚,越是平静,就越是执拗,此刻说什么都是徒劳。他只能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静静的陪着自家主子。
月逸轩的目光落在窗棂外飘落的梨花。良久,他忽然开口:“我不管。”
采薇一愣:“公子?”
月逸轩缓缓转过头,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执拗的笑:“就算她不喜欢我,我也一定要嫁给她。”
采薇心头一跳,下意识想劝:“可是公子,殿下她……”
“采薇。”月逸轩打断他,指尖轻轻敲了敲桌案,语气轻缓,却不容反驳,“去帮我打听打听,昭贤贵君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采薇一怔,随即明白过来——昭贤贵君是翊王殿下的生父,若能讨得他的欢心,公子的心愿未必不能成真。
看着月逸轩微微抬起的下巴,采薇终究没敢多言,只是深深一揖:“奴才这就去办。”
他转身退出内室,轻轻合上房门,心中暗叹,公子向来骄傲,何曾对人这般费尽心思?可偏偏遇上那位殿下,竟连尊严都能暂且搁下……
屋内,月逸轩缓缓收紧手指,玉镯的凉意渗入肌肤。他低眸,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似自嘲,又似笃定。
“既然你不肯主动娶我,那我……便自己走到你身边去。”
“我一定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