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帝国学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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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冬的薄阳懒洋洋地爬上始源山脉的东麓,给残破的天元宗镀上了一层苍白的金辉。硝烟早已散尽,空气里却依然弥漫着焦土、血腥与苦涩药草混合的复杂气味,无声地诉说着那场不久前席卷宗门的劫难。

断壁残垣间,忙碌的身影如同工蚁。衣衫染尘的外门弟子正搬抬着碎石,清理着损毁的殿宇;内门弟子则在一部分长老的指挥下,修复着受损较轻的屋舍,刻绘着新的阵法基盘。法器敲击的叮当声,砖石摩擦的哗啦声,还有低声的交谈与咳嗽,构成了战后重建的交响。昔日的宗门大比擂台区早已成为一片瓦砾场,此刻也正被清理,预备着未来重铸荣光。

丹房成了最忙碌的地方。浓郁的药香几乎盖过了所有其他气味。温诗雨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正有条不紊地分拣着各执事、弟子采回的灵草,指挥着丹童处理、熬煮。她额角那道细长的伤疤已经结痂,衬得她清丽的面容多了几分坚毅。偶尔目光扫过远处,总会落在那间特设的静室——那里躺着仍在昏迷的二皇子洛越。

玄七守在门外,如同沉默的石雕,但锐利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四周,警惕着一切风吹草动。也是刚好二皇子所在的休养院落比较偏僻,没有魔族入侵。但玄七有心支援天元宗,却不敢离开二皇子身边。

“温师姐,这些血藤草放何处?”一个瘦小的外门弟子怯怯地问。

温诗雨回过神,指点道:“与凝露花同放寒玉匣。再取三份固元丹来,送到莫师兄那边去。”

严昊宇正盘腿坐在一座相对完好的偏殿廊下,右臂缠满厚厚的绷带,用夹板固定着,显然断了骨头。他眉头紧锁,忍受着筋骨重续的麻痒和疼痛,面前放着温诗雨让人送来的丹药,却无心服用,只是时不时焦躁地望向禁地方向。那里的封印波动极不稳定,几位长老日夜轮值守护,包括他的父亲,严狂长老。父亲的伤势同样不轻,却不肯好好休息。家族秘传的炼体功法让他生命力远超常人,恢复速度也比寻常修士快上许多,但那份固执的脾气也让严昊宇忧心忡忡。

“臭小子,骨头断了就老实歇着,瞪眼能把禁地魔气瞪没了?”一个稍带疲惫却依然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严狂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虽然身上也缠着绷带,行动间却依旧虎虎生威。他瞥了眼儿子手臂的伤势,哼了一声:“还行,没丢老子脸!回头去药池泡几天,别在这儿当桩子!”

严昊宇动了动嘴唇,最终闷闷“嗯”了一声。父子间依旧横亘着无言的情绪,但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和关切,却在战火后变得清晰了几分。

后山方向隐约传来清越的剑鸣。众人习以为常地望了一眼,便继续忙碌。那里是新的焦点——秦剑。

宗门深处,被划出的“观星小筑”区域内,秦剑正于晨曦中演练剑式。那柄古朴的长剑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剑光流转间似有星辰暗生,道韵天成。他周身散发着与以往不同的气势,沉稳而凌厉,眉心那道浅浅的金痕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正是觉醒了“星辰剑体”的标志。

自那日天枢殿爆发异象,陶开乾当众收其为记名弟子后,秦剑的地位便水涨船高。虽然他对外依旧谦和,但宗门上下都清楚,这位曾经的平凡外门弟子,已然一飞冲天,成为内定将前往本宗深造的绝对核心。这“观星小筑”便是陶开乾离去前为他特意选定,助他巩固实力感悟星辰之力的地方。不少内门弟子远远驻足观望,眼神中充满了羡慕与敬畏。连长老们经过时,也不免多看几眼,眼神复杂,有惊叹,也有对宗门未来支柱的欣慰。

方尽站在离人群稍远的药庐廊下,默默看着这一切。他身上也缠着绷带,脸色略显疲惫,偶尔咳嗽两声,一副大战后需要静养的模样。药童送来宗主的“恩赐”——青木还元丹,他客气地道了谢,当着药童的面珍而重之地服下,然后扶着廊柱,仿佛力竭般缓缓坐下,目光却深邃地透过忙碌的人群,投向更远的地方。

他与众人之间,似乎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他如同一个清醒的局外人,安静地蛰伏在喧嚣的重建漩涡之外。

又似乎想起什么,方尽猛地望向内门方向,虽然确实有部分内门弟子也受伤严重,但相比外门弟子,内门似乎没怎么派人出来参战,甚至没见到一个真传弟子。那他们都去哪里了?疑虑的目光盯着看了两眼便收回了,反正没人会告诉他,懒得想。

在相对安静的午后,宗主傅皓与李长青站在一处刚刚清理出来的平台上,俯瞰着下方忙碌的景象。

傅皓的眼神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重。黄翎石鹰兽仍在后山秘阵中压制魔气,依靠宗门底蕴和陶开乾留下的手段吊着性命,但神志不清,魔化迹象反复。神兽的重创让宗门的防御元气大伤。损失的长老和弟子名单更是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他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远处练剑的秦剑身上,才稍微露出一丝欣慰。

“多亏了陶道友及时援手,否则此次……”李长青的声音低沉,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他同样伤势未愈,气息远不如从前凝练。“秦剑这孩子,也算是否极泰来。此等资质,留在分宗可惜了。”

傅皓点点头:“星辰剑体,在本宗记载中也属罕见。陶开乾行事虽异于常人,但眼光向来毒辣,他能看中秦剑,证明此子确有非凡之处。”

他顿了顿,语气转而严肃:“此役暴露的问题太多,禁地封印需要彻底加固,内奸清理虽告一段落,仍需警惕有余孽……尤其是天盛帝国那边,二皇子重伤在我宗修养,后续交涉也需谨慎应对。”

李长青深以为然:“重建之事刻不容缓,弟子们士气尚可,但资源消耗极大。特别是修复护宗大阵核心,所需灵材皆是珍贵之物……”

两人正低声商议着重建规划与资源调配的难题,一名执事匆匆上前,奉上一枚烙印着帝国徽记的玉简。

傅皓接过玉简,神识探入,片刻后,眉头微动,抬头看向李长青。

“是帝都来信?”李长青问道。

傅皓将玉简递给李长青:“嗯。天盛帝国方面为感谢我宗收容救治二皇子,也为了安抚人心,特给予一份‘薄礼’以助我宗重建。另外……”他话音微微一顿,目光扫过下方忙碌的弟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信中提到,为‘遴选俊才,共御外患’,帝国洛京学院将于下个春秋之季广招门徒,面向全帝国及治下附属宗门势力开放。”

李长青看完玉简内容,眼神猛地一亮:“洛京学院!这可是天盛帝国最强学院,资源丰厚,更有诸多隐世强者坐镇讲道!若能进去,对任何年轻弟子都是天大的机缘!”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了远处观星小筑的方向,仿佛秦剑的锦绣前程已然铺就。

“的确是难得的机遇。”傅皓颔首,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但随即被凝重替代。“不过,信中虽言‘广招’,实则名额极其有限,尤其是对于我们这样的分宗而言,每举荐一人,皆需经过帝国协会与帝国学院严格核查。信中言明,最终能获准入学的人数,恐怕……一个分宗也未必能有三五人如愿。竞争之大,可想而知。”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传递到这个高度时,被刻意地送入周围几位正巧在此轮值、处理事务的长老耳中。长老们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复杂的光芒——有惊喜、有向往,更有沉重的压力与盘算。这等名额不仅是弟子的造化,更是宗门未来底蕴的象征。谁能得此名额?如何确保得到名额的弟子能真正脱颖而出?这背后的利益纠葛与竞争强度,绝不亚于一场无声的战争。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在高层之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消息很快从长老们之间悄然散开,如同投入池水的石子,虽然还未在低阶弟子中大面积传开,但在一些敏感、有门路或实力拔尖的核心弟子、内门翘楚间,已悄然激起波澜。一些人的眼神变得更加热切,修炼更加刻苦;一些有心人则开始悄无声息地打探、准备。

而在药庐廊下,一直闭目似在休息的方尽,眼皮似乎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阴影中,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松开。帝国学院……无始大帝的洛京城……距离那个约定,似乎又近了一步。只是这登天的阶梯,却并非坦途。

天元宗在战后余烬中艰难喘息,努力重燃希望。但在这片逐渐恢复秩序的土地上,新的火种,新的欲望,新的算计,已在悄然孕育。

重建未完,烽烟虽熄,新的风暴眼却在无声凝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