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诺基亚屏幕里的自己
修表工具盒的铜扣硌着掌心，林砚在眩晕中听见老式手机的按键音。档案室的霉味被劣质粉笔灰取代，当他踉跄着扶住课桌时，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金属修复台，而是斑驳的木质桌面，有人用修正液写着XXX是猪的幼稚诅咒。
林砚，发什么呆？英语课代表又没收你MP3了？
带着塑料感的女声从斜后方传来。林砚转头，看见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正用圆规戳他后背，课本下藏着本《梦里花落知多少》——是陈墨，2008年的陈墨，还没戴上后来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眼角的泪痣像颗新鲜的草莓汁。
上课呢，别闹。他脱口而出，却发现这具十六岁的身体比记忆中单薄。校服袖口露出的皮肤干干净净，那道0.5mm的纹路还未显现。课桌肚里掉出个银色物件，他弯腰捡起时呼吸停滞——是父亲的诺基亚N73，机身侧面有道他用钥匙刻的浅痕，和2025年锁在保险柜里的那台分毫不差。
第37页，跟我读。英语老师的教鞭敲在讲台上。林砚翻开课本，《Unit1Goodfriends》的课文配图里，两个少年在草地上背靠背听歌。诺基亚在掌心震动，他趁老师转身时按下电源键，蓝白色的屏幕亮起瞬间，教室的日光灯管突然嗡鸣着熄灭。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林砚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屏幕反光中映出的不是十六岁的脸，而是2025年那个戴着橡胶手套的档案修复师。更骇人的是，左手腕内侧隐约有抹淡红，正是他熟悉的金手指纹路，此刻只有0.5mm，像条沉睡的幼蛇。
林砚，你手里拿的什么？
灯光重新亮起时，英语老师的脸已经凑近。林砚迅速将诺基亚塞进抽屉，触到包书皮内侧的字迹——是他当年模仿父亲笔迹写的好好学习，最后那个习字多了横钩。陈墨在旁边用铅笔划了个鬼脸，旁边标注着2008.9.1开学第一天。
这个日期像把钥匙，打开记忆里的潘多拉魔盒。2008年9月1日，高一开学第一天，下午三点会有拆迁工人在青苔巷坠楼，而他刚才在诺基亚屏幕里看见的，正是那个穿黑色雨衣的坠楼者背影。
报告老师，我肚子痛。林砚扯下校徽塞进裤兜，抓起书包冲向教室后门。王浩——那个总怀疑他作弊的纪律委员——抬头时眼镜反光，嘴角扬起不信任的弧度。这抹表情刺痛了林砚，因为他记得，十年后正是王浩成为反诈中心的骨干，却在2023年的文物走私案中突然销声匿迹。
走廊尽头的洗手间镜子布满水渍。林砚撩起校服袖口，皮肤光滑如初，但当他握紧诺基亚时，掌心跳动的频率与手机震动产生诡异的共振。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映出的是教室黑板报：热烈欢迎新同学的标题下，用荧光笔写着青苔巷拆迁工程启动，日期赫然是三天后。
拆迁事故...虎符碎片...他对着镜子喃喃，声音混着水龙头的滴水声，竟有了双重回响。书包里掉出个铁皮铅笔盒，打开时掉出半张剪报，正是2025年他修复的那份《沪报》复印件，周代虎符四个字被红笔圈住，旁边写着小心雨衣男——是他未来的字迹。
诺基亚突然收到条短信，发件人显示为未知：碎片在青苔巷32号电表箱里。时间戳是1970年1月1日，这串数字让林砚想起父亲的忌日。他翻开通讯录，第一个号码是妈妈，备注栏里还存着2008年的家庭座机号，而通讯录最后一个名字是陈墨，号码后画着颗小爱心——那是他大二时才敢加上的符号。
林砚！你怎么在这儿？
陈墨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她抱着作业本跑上来，马尾辫扫过沾着修正液的校服领口。林砚注意到她书包侧袋露出半截笔记本，封面上贴着秘密字样的贴纸——那是她用来记录校园八卦的本子，后来成为警方破解文物走私案的关键线索。
我...找东西。林砚迅速将剪报塞回铅笔盒，却在合上盖子前瞥见内衬里的青铜碎屑。那不是普通的铅笔灰，棱角分明的碎块泛着青绿色铜锈，和他2025年修复的虎符残片材质完全一致。
上课铃突然响起，陈墨的作业本散落一地。林砚弯腰捡拾时，看见她笔记本内页画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影，旁边写着可疑男子，每天凌晨出现在青苔巷。这个发现让他脊椎发凉，因为他记得陈墨曾说过，她从初中开始就有记录异常事件的习惯。
给你。陈墨递来颗水果糖，包装纸上印着周杰伦的头像。林砚接过时，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块淡红胎记，形状竟与他未来的金手指纹路惊人相似。这个细节让他呼吸一滞，突然想起2025年在博物馆见到的陈墨，她总是戴着黑色手套，从不露出那处胎记。
诺基亚在裤兜震动，这次显示有未接来电。林砚躲进楼梯间回拨，听筒里传来电流杂音，混杂着两种不同的雨声——2008年的蝉鸣暴雨，和2025年的淅沥梅雨。当电流声达到某个频率时，他听见自己两个时空的声音重叠着说：去电表箱。
青苔巷的砖墙上还贴着拆字红圈。林砚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扑面而来的潮湿气息里混着铁锈和汽油味。32号电表箱的锁已经坏掉，他伸手进去摸索，指尖触到个金属盒，盒盖上刻着的饕餮纹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那是周代青铜器的典型纹样。
金属盒里装着半块虎符碎片，和他铅笔盒里的碎屑严丝合缝。当两片青铜相触时，诺基亚突然自动开机，屏幕上跳出2025年的自己发来的彩信：2008年9月1日15:00，青苔巷3号楼301室，阻止坠楼。时间显示为一分钟后。
林砚抓起碎片狂奔，校服在风中鼓起如帆。路过巷口的早餐店时，他听见老板和熟客闲聊：拆迁队说今天要拆那栋危楼...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玻璃爆裂声。抬头望去，穿黑色雨衣的男子正站在三楼窗台，蛇皮袋从肩头滑落，露出里面的青铜器物。
下来！危险！他的呐喊被雨声吞噬。十六岁的身体不如未来强健，但金手指纹路突然在手腕浮现，0.5mm的红线像被点燃的导火索。诺基亚从手中滑落，屏幕朝上摔在水洼里，映出男子坠落的慢镜头——以及他雨衣口袋里掉出的MP3维修单，编号正是080901。
修表工具盒在书包里硌着肋骨，林砚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他这个盒子时说：时间会磨损一切，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碎。他扑向坠落的人影，指尖触到雨衣布料的瞬间，碎片在掌心发烫，纹路突然蔓延至0.6mm，脑海中闪过2025年档案室的画面：同一块虎符碎片躺在修复台上，旁边是他刚写完的档案编号。
男子重重砸在垃圾堆上，蛇皮袋裂开，青铜鼎的残片滚落在林砚脚边。诺基亚屏幕亮起，显示信号强度为满格，而时间停在14:59:59。陈墨的惊呼声从巷口传来，林砚抬头，看见她举着手机拍照，镜头反光里，自己手腕的纹路正在雨中若隐若现。
你没事吧？他伸手去扶男子，却在接触的刹那愣住——对方左手腕内侧有道陈旧的刀疤，形状像条扭曲的蛇，和2025年监控里拍到的文物走私犯特征完全吻合。
男子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沙哑着说：虎符...碎片...在电表箱...话音未落，救护车的鸣笛声从远处传来。林砚注意到他雨衣内衬绣着沪海道尹的字样，褪色的金线在雨水里泛着诡异的光。
陈墨跑过来时，诺基亚屏幕自动熄灭，映出她惊恐的脸和自己十六岁的模样。林砚摸向口袋里的虎符碎片，触感却像在触碰两个时空的交界。远处的拆迁队举着铁锹走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仅阻止了一场坠楼事故，更埋下了连接1934年与2025年的关键线索。
林砚，你手腕怎么流血了？陈墨指着他的手臂。林砚低头，看见0.6mm的纹路不知何时渗出淡淡血痕，在苍白的皮肤上画出未来的轮廓。他想起2025年母亲的电子记账本里夹着的纸条，上面写着：2008年9月，小砚说手腕被蚊子咬了，可我总觉得那道红痕像条会长大的鱼。
救护车带走男子时，林砚捡起地上的诺基亚。手机背面贴着张便签，是他未来的字迹：当你看见这条留言时，说明时间线已经开始修复。记住，MP3维修店的老板是关键。落款日期是2025年5月3日，正是他在档案室触发穿越的那天。
巷口的梧桐叶上，水珠滴落在虎符碎片上，折射出七彩光斑。林砚将碎片放入修表工具盒，听见父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每个文物都是时间的碎片，修复它们的人，也在修复自己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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