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
如同轻纱般笼罩着京海市郊的烈士陵园。
空气清冽,带着深秋草木特有的微苦气息。
松柏苍翠的枝叶上凝结着细密的露珠,
在初升朝阳的映照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
几只早起的麻雀在枝头跳跃,发出清脆的啁啾声,更衬得陵园一片肃穆的宁静。
叶辰佝偻着腰,正用一只磨损严重的旧铁皮水壶,小心翼翼地为陵园甬道旁几株新栽的冬青浇水。
水流细细地洒在墨绿的叶片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动作缓慢而专注,布满老茧的右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金属假肢的末端深深陷在松软的泥土里,支撑着他大部分身体的重量。
每一次移动那条假腿,都伴随着关节处沉闷的摩擦声和身体不易察觉的倾斜。
汗珠顺着他花白鬓角滑下,滴落在沾着泥土的旧军装肩头。
这片刻的安宁,是他用昨日的惊涛骇浪换来的喘息。
他只想浇完这几株象征常青与守护的冬青,
然后继续他日复一日的巡视,陪伴着地下安眠的兄弟。
然而,这份脆弱的宁静,并未能持续多久。
一种低沉、持续、并迅速变得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如同滚动的闷雷,
毫无预兆地从陵园大门外的远方传来!
起初只是隐隐约约,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躁动,但转瞬之间,那声音便以惊人的速度膨胀、逼近!
“轰隆隆——!
咔哒哒——!
呜——!”
那是柴油发动机粗暴的嘶吼!
是钢铁履带沉重地碾过碎石路面发出的、令人牙酸的摩擦与碾压声!
是液压臂伸缩时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多种粗暴的工业噪音粗暴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野蛮的声浪洪流,瞬间撕碎了陵园清晨所有的静谧!
枝头的麻雀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声响惊得“扑棱棱”四散飞逃,发出惊恐的尖鸣。
松柏的枝叶在声浪的冲击下似乎也在微微颤抖。
叶辰浇水的动作猛地僵住!
浑浊的眼球瞬间收缩,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薄雾,死死投向陵园大门的方向!
握着水壶的手因为骤然用力而指节发白,壶嘴流出的水线歪斜地洒在了他的裤脚上,
洇湿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毒蛇般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头顶!
这声音……
他太熟悉了!
不是汽车,不是普通的工程车!
这是……挖掘机!
铲车!
大型拆迁机械!
心,猛地沉了下去,像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他立刻扔下沉重的水壶,铁皮壶身砸在湿润的泥土上,发出沉闷的“哐当”声。
没有丝毫犹豫,叶辰一把抓起身旁倚靠着的黄杨木拐杖,金属的假肢猛地从泥土中拔出,带起一小蓬潮湿的泥点。
他必须立刻去看个究竟!
右腿的残疾在此刻成了巨大的障碍。
沉重的金属假肢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异常艰难而滞涩。
原本还算平整的甬道,此刻仿佛布满了看不见的陷阱。
他只能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压向腋下的拐杖,依靠手臂和左腿的力量,
拖拽着那条笨重的假肢,一瘸一拐地、尽可能快地朝着陵园大门的方向挪动。
每一步都伴随着关节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每一次身体的倾斜都让人揪心他是否会失去平衡重重摔倒。
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的后背,额头上青筋因为用力而暴凸。
但他咬紧牙关,浑浊的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焦急和决绝,
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仿佛那里正有洪水猛兽在冲击他最后的防线!
当他终于气喘吁吁、极其艰难地挪到陵园大门内侧时,眼前的景象,
让他本就沉到谷底的心,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陵园大门外,那条通往市区的唯一碎石路上,烟尘滚滚!
如同钢铁怪兽组成的洪流,正带着毁灭一切的蛮横气势,轰鸣着、咆哮着,碾压而来!
打头的是一辆巨大的黄色挖掘机,
高举着狰狞的金属巨铲,像一头炫耀力量的史前巨兽。
紧随其后的是两台同样庞大的铲车,巨大的钢铁铲斗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
再后面,是几辆满载着戴着安全帽。
手持撬棍铁锤等工具的工人的工程卡车。
沉重的履带和巨大的轮胎无情地碾压着路边的野草和灌木,留下深深的辙痕。
发动机喷吐着滚滚黑烟,混合着飞扬的尘土,将清晨微薄的阳光都遮蔽了几分。
这支钢铁洪流的目标明确无比——
它们的前进方向,正对着烈士陵园的大门!
方圆十公里,除了这片埋着忠骨的陵园,再无其他建筑!
强拆!
这是赤裸裸的、毫无掩饰的强拆!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巨大荒谬感的情绪,
如同火山岩浆般在叶辰胸中猛烈翻腾!
他拄着拐杖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深深陷入坚硬的木质纹理,
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巨兽,浑浊的眼球因为充血而布满血丝,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就在挖掘机那巨大的铲斗几乎要触碰到陵园锈迹斑斑的铁艺大门门柱时,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响起!
“吱嘎——!”
打头的那辆黑色奥迪A8L以一个极其嚣张的姿态,几乎是贴着挖掘机停在了最前方,
轮胎在碎石路上摩擦出几道清晰的痕迹,带起的尘土扑了挖掘机驾驶室一脸。
后车门被恭敬地拉开。
一只锃亮的、一尘不染的意大利手工鳄鱼皮鞋率先踏出,稳稳地踩在碎石和尘土混杂的地面上。
接着,一条剪裁完美、质地精良的深灰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迈了出来。
赵瑞龙,终于现身了。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