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虚伪的“为难”和“已尽力”的表情：
“我们还特意为您身后这些……呃，‘先辈们’，
争取到了市里土地资源管理局王局长亲笔签批的‘迁坟安置许可’！”
常成虎立刻配合地翻动文件，将最后一页盖着鲜红公章、签着潦草名字的所谓
“许可证”展示在叶辰眼前。
“这可是王局长特批的！”
赵瑞龙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那公章就是圣旨，
“有了这个，一切都名正言顺，合理合法！
我们会在郊区风景更好的公墓区，给您的这些‘战友们’，
寻一块更‘清净’、更‘体面’的新家！
保证让他们……呃，睡得安稳！”
他说到“睡得安稳”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心寒的轻佻。
“叶老，”
赵瑞龙微微倾身，声音压低，却充满了无形的压力，如同毒蛇吐信，
“您是个聪明人。
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和政府规划对着干，那可不是明智之举啊。
拿着这五百万，安安稳稳养老，给您的战友们换个更好的‘住处’，
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是更好？
何必……非要弄得自己晚节不保，也让这些长眠地下的……嗯，不得安宁呢？”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慢，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意味，
目光扫过叶辰身后沉默的墓碑群，其用心歹毒，昭然若揭！
叶辰没有立刻回答。
他伸出枯瘦、布满老茧和疤痕的手，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协议。
他的手指有些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纸张上承载的、令人发指的贪婪和亵渎！
他快速地翻看着。
目光掠过那些冰冷的条款，掠过那刺眼的五百万数字。
当他的视线落在所谓的“迁坟安置许可”细则上时，瞳孔骤然收缩！
那细则写得冠冕堂皇，却字字藏刀！
“…地块征收后，地上附属物由征收方全权处置…”——
这意味着墓碑、纪念碑可以被随意推平！
“…原墓地遗骸迁移工作，须在协议签订后三十日内由原管理人自行完成，
逾期未迁者，视为无主坟茔，由征收方统一处理…”——三十天？
迁移数百烈士遗骸？
还要他这个独腿老人“自行完成”？
这分明是逼着烈士曝尸荒野！
而“统一处理”四个字，更是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和随意！
“…新安置墓地选址由征收方指定…”——
谁知道会被“指定”到什么荒郊野外的乱坟岗？
这哪里是什么“迁坟安置”？
这分明是掘坟毁尸！
是让为国捐躯的英烈，死后都不得安宁，要被挫骨扬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愤怒、
巨大悲怆和强烈荒谬感的血气，猛地冲上叶辰的头顶！
他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握着协议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惨白，
纸张被捏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合…法…合…规？”
叶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浸透了血泪，
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爆发的、令人心悸的颤抖。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球此刻布满骇人的血丝，死死地、
如同燃烧的烙铁般盯住赵瑞龙那张虚伪的脸！
“赵瑞龙！”
叶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受伤雄狮的怒吼，瞬间撕裂了空气，压过了挖掘机的轰鸣！
“你告诉我！
把为国捐躯的英雄从他们用血守护的土地上挖出来！
扔到你们指定的、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
让他们的忠骨曝于荒野！
让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畜生，在他们用命换来的土地上盖起吸血的商铺！
灯红酒绿！
纸醉金迷！
这他妈的也叫‘合法合规’？！”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
那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喷薄！
“你！
无！
耻！”
三个字，如同三记响亮的耳光，裹挟着叶辰毕生的愤怒和战士的尊严，
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抽在赵瑞龙的脸上！
声音在空旷的陵园前回荡，震得那些黑衣保镖都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震得常成虎脸色煞白！
赵瑞龙脸上的从容和虚伪的“为难”瞬间凝固！
他显然没料到叶辰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直接地撕破他精心准备的“合法”外衣！
那句“无耻”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瞬间击得粉碎！
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暴怒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脸上的肌肉扭曲起来，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阴鸷而危险，
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伪装，只剩下冰冷的蛮横：
“叶辰！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什么叫无耻？！
我赵瑞龙做事，向来讲规矩！
手续齐全，补偿到位！
王局长的批文就摆在这里！
你敢说这是假的？！
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给脸不要脸！”
“规矩？”
叶辰发出一声短促而惨烈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他看着赵瑞龙，看着那份所谓的“批文”，
看着身后那沉默的、即将被钢铁巨兽吞噬的陵园，看着那一座座冰冷的墓碑……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再争辩。
就在赵瑞龙阴鸷的注视下，在常成虎惊愕的目光中，在黑衣保镖们绷紧的神经下，
在拆迁工人们复杂的眼神中——
叶辰那双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猛地抓住了那份装订精美的“协议”！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嘶啦——！”
一声清脆而刺耳的裂帛之声，骤然响起！
叶辰用尽全身的力气，双臂猛地向两边一扯！
坚韧的铜版纸在他的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被瞬间撕裂！
从封面到内页，从“王局长”的签名到那刺眼的五百万数字！
“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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