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说呢!前两天打电话就旁敲侧击,让我少出门,少去人多的地方!”
“合着是出了这种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林檎垂下头,声音闷闷的:“怕您担心……”
“怕我担心?!”
老爷子吼了一声,气得嘴唇直哆嗦。
“你真要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爸妈交代?!”
“我死了怎么有脸去见他们?!”
最后几句,老爷子声音全变了调,又气又痛,眼眶瞬间湿了。
“爷爷!”
见爷爷红了眼眶,林檎心头像被揪住,眼泪夺眶而出,扑过去抱住老爷子瘦削的肩膀。
“对不起爷爷,让你担心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瞒您了……”
顾屿适时递了张纸巾过去。
他看向林老爷子,态度诚恳,认真地说道:“林爷爷,这事已经报警,警方会跟进。”
“至于那些动手的人,他们会付出代价。”
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林檎再受一点委屈。”
老爷子用手背抹了下眼角,抬起头,重新打量了顾屿几秒。
这年轻人的话里有股劲儿,不像是随口说说。
老爷子没接话,只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转回身,拉过林檎的手,打开药箱,倒出红花油,用指腹轻轻在她手腕的红痕上揉着,动作带着疼惜。
“再有下次这种事,第一个就得告诉我,听见了?”
他嗓音里还带着沙哑,“天塌不下来!有爷爷给你撑着呢!”
“嗯!”
林檎用力吸了吸鼻子,重重颔首。
药油揉开了,林老爷子收好药箱,放回原处。
他坐回桌边,重新执起筷子,语气刻意放得轻松:“行了行了,都过去了!吃饭!赶紧动筷!”
又转向顾屿:“小顾,你也别拘束,多吃点。”
几个人很快就吃了饭。
饭后,顾屿起身告辞。
“林爷爷,林檎,我先告辞了。”
他目光转向林檎,温柔地保证:“宋雨欣那边,不必费心,交给我。”
林檎点了下头,胸腔里那股郁气仿佛疏散了一些,想到宋雨欣,心头又蒙上一层不安。
老爷子送顾屿到门口,看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没入楼梯拐角,方才转回身,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辨不清是赞许还是审度。
“这小子,说话倒有几分斤两。”
林檎送罢人,折回来收拾餐桌,脑海里依旧是方才的画面,纷乱如麻。
“爷爷,顾屿他……”
“打住,”老爷子摆摆手,截断她的话头,“年轻人的纠葛,你们自己理会。不过嘛……”
他微微一顿,语调拖长了些,“这小子,确实比那个姓宋的强上不少。”
林檎没再接话,垂首专心洗碗,水流哗啦作响,掩盖了心事。
入夜,林檎帮爷爷整理那间年岁不小的书房。
书架满满当当,塞满了各类修复典籍与资料,厚薄不一,新旧杂陈。
她正擦拭一个老旧书柜,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一个毫不起眼的木质凸起。
“咦?”
好奇心驱使,她试探性地按压了一下。
“咔哒。”
一声脆响,书柜侧面竟弹开一个巴掌见方的小巧暗格。
里面并非金银俗物,只有一个油布包裹得极其严实的旧册子,纸张已然泛出深黄。
她几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将册子取出,解开油布。
封面上是几个洇染开来的毛笔字,依稀可辨——《缀玉录》。
信手翻开数页,内里尽是手绘的精细图样,旁边附着密密匝匝的蝇头小楷,记载着一种她闻所未闻的古老修复技艺,书页边角处还留有用不同笔迹添上的批注,仿佛是跨越时光的心得交流。
“无痕嵌补术……”她不自觉地轻声念出。
“瞎鼓捣什么呢?”林老爷子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踱步进来,目光落在她手中那本册子上,脚步蓦地顿住。
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想起来过去的事情。
“爷爷,这本是?”林檎将册子举高。
老爷子几步近前,搁下茶杯,颤抖的手指接过那旧册。他摩挲着粗粝封面,珍若拱璧。
“家传的宝贝。”嗓音微哑,他道,“咱家先祖曾在内廷供职,专门修复御用珍瓷宝玉。这‘无痕嵌补术’,便是咱家的立身之本,不传之秘。”
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裹挟着苦涩。
“只可惜……你父亲当时事情很多,没能精通这个技法,便……”
话语戛然而止,只剩下眼眶再度泛红。
满室沉寂,唯闻老挂钟“滴答”作响,声声如槌,敲击心房。
良久,老爷子将册子郑重推回林檎手中。
“收好。”
册子入手,沉甸甸的。“给我?”林檎愕然。
“嗯。”老爷子颔首,力道十足,“原本是想等你父亲……罢了,不提旧事。这个秘技,断不能在我这儿失传。”
“那您从前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事?”林檎脱口而出。
她学习古文物修复这么多年,家中竟藏匿如此秘技,她竟毫不知情?
“痴儿,”老爷子轻拍她手背,掌心温热,“时机未至,是一层。再者……”他语速稍缓,“这门技艺,特别耗费心神精力。你一介女儿身,爷爷实不忍心你受这份煎熬。”
老爷子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既然你自己找到了,也许是老天的指示。”他嗓音低沉。
“趁我这把老骨头还行,正好能提点一二,让你尽快掌握咱家的秘技。”
“爷爷……”林檎鼻尖有些发酸,热意涌上眼眶,胸口感觉很满。
“我不怕苦!”
“好!有骨气!”老爷子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宽慰。
“明日开始,我亲自传授给你这个技艺!”
之后的几天,林檎全神贯注沉浸于“无痕嵌补术”的钻研。
不愧是独门秘技,对眼力、手感、定力都有不小考验。
“丫头,定神!稳住手腕,气息下沉!”老爷子从旁督导,声音沉稳。
“这个残片,最好用鱼鳔胶。火候也一定要精准,过稠则滞,过稀则淌……”
林檎已经完完全全沉浸进去了。
白天随爷爷研习,夜晚则认真研读泛黄的《缀玉录》。
几天下来,林檎的双眼布满血丝,精神却异常亢奋。
很快,假期结束了。
到了该去博物馆工作的时候了。
林檎前脚刚迈进修复室,桌上的内线电话便骤然响起,铃声尖锐。
“小林?赶紧来我办公室一趟!”院长老李的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火急火燎。
“院长?什么事啊这么匆忙?”林檎心头微沉。
“好事!天大的喜讯!”电话那端,老李的嗓门兴奋得几近失真,“别磨蹭,你过来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