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白光吞噬了一切。
林薇最后的意识,是被尖锐到撕裂耳膜的仪器过载警报声淹没。
眼前疯狂滚动的数据流像失控的瀑布,屏幕上代表社会群体行为模式的复杂模型瞬间扭曲、崩解。
紧接着,是难以想象的巨大冲击波和灼热感,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躯壳里扯了出来,抛进一片虚无的、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无尽的坠落感。
冰冷。
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紧随其后涌来的,是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霉变的潮湿、陈腐的木头、某种难以言喻的馊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林薇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让她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直跳。意识像沉船般艰难地上浮,带着巨大的眩晕和撕裂感。
入目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这不是她的尖端行为心理学实验室。没有无菌的银白墙壁,没有闪烁的仪器指示灯,没有恒温系统低沉的嗡鸣。
头顶是黑黢黢、布满蛛网的朽木房梁。
昏暗的光线从几处破败窗棂的缝隙里挤进来,勉强照亮眼前的一切:墙壁是大片大片剥落的灰泥,露出底下深色的砖石,水渍像丑陋的泪痕蜿蜒而下,洇开大片深色的霉斑。
空气里弥漫着肉眼可见的尘埃颗粒。身下是硬得硌人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得可怜的、散发着馊味的破旧棉絮。
身上盖的“被子”,触感粗糙僵硬,带着一股陈年的汗味和……绝望的气息。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这具身体异常沉重、虚弱,四肢百骸都透着一种被掏空般的酸软无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疼痛。
“呃……”一声破碎的呻吟不受控制地从她干裂的嘴唇溢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尖锐刺耳的哭笑声,忽高忽低,癫狂而凄厉,夹杂着一个太监特有的、拔高了音调的尖刻呵斥:“疯妇!再嚎丧就把你扔进枯井里喂耗子!晦气东西!”
这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瞬间刺穿了林薇混沌的意识,也带来了海啸般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
大胤王朝…景和七年…冷宫…沈知微…
名字、身份、片段式的画面汹涌而来。
原主叫沈知微,年方十七,出身没落小官之家,因容貌姣好被选入宫。初封美人,也曾有过短暂的恩宠。
三月前,因在御花园“不慎”冲撞了正得盛宠的贵妃谢明蓁的仪驾,被贵妃当众掌掴斥责“狐媚惑主”、“居心叵测”。
皇帝萧珩当时虽未表态,但当晚就下旨:沈氏冲撞贵妃,言行无状,着褫夺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冷宫思过。
记忆的最后,是某个阴冷的黄昏,一个面生的宫女送来一碗据说是贵妃“开恩”赏赐的“安神汤”。原主心怀恐惧却又不敢不喝,那汤药入口苦涩异常,喝下不久便觉喉咙如火烧,窒息般的痛苦席卷全身,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沈知微猛地捂住自己的喉咙,仿佛那灼烧感和窒息感再次重现。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她穿越了。
从一个站在现代行为科学前沿的双料博士林薇,变成了大胤王朝冷宫里一个朝不保夕、刚刚被人毒杀的弃妃沈知微!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环顾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囚室”:除了身下的破床,角落里还有一个歪腿的破木桌,一只豁了口的粗陶碗。地上散落着几根干瘪的稻草和不知名的污秽
唯一的“窗户”糊着早已破烂发黄的窗纸,寒风正肆无忌惮地灌进来。
饥饿感,一种灼烧胃壁的、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伴随着强烈的干渴,狠狠地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这不是梦,是地狱的开局。
就在这时,沉重的、带着铁锈的门轴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吱嘎”声,被粗暴地推开。
一个身材干瘦、穿着深褐色太监服、脸上堆满横肉的老太监,带着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太监走了进来。老太监三角眼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贪婪,手里拎着一个破旧的食盒。那小太监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哟,沈小主,还没咽气呢?”老太监王德全阴阳怪气地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得嘞,算您命大,这是今儿的份例!”
他“哐当”一声把食盒撂在破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只有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上面飘着几片发黄的菜叶,还有两个干硬发黑、一看就放了不知多久的窝窝头。
王德全拿起一个窝窝头,在手里掂了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蜷缩在床上的沈知微:“沈小主,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贵人呢?醒醒吧!这冷宫里的米粮,可金贵着呢!宫里头主子们赏下来的好东西,层层分润,到了咱家手里,也就剩这点儿喂鸟的玩意儿了。”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浑浊的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沈知微,“想吃饱点?穿暖和点?也不是不成……那得看小主您,懂不懂‘孝敬’,识不识相了。”
他搓了搓粗糙的手指,暗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要钱,或者值钱的东西。
沈知微(林薇)的心脏在狂跳,恐惧、愤怒、属于原主的委屈和属于穿越者的冰冷理智在激烈地交战。她强迫自己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晕血的生理不适,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抬起头,迎上王德全那贪婪而恶意的目光。
她没有像记忆中原主那样瑟瑟发抖、哀声乞求。那不属于林薇。
她只是用那双刚刚经历过死亡、此刻却异常清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德全,仿佛要穿透他那张令人作呕的皮囊。王德全被她看得莫名有些发毛,刚要发怒。
沈知微(林薇)开口了,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死寂的平静:
“王公公……”
她顿了顿,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昨夜……是否梦见了一堆发光的银子?堆得小山似的,就在……西墙角?”